千里之地雷霆涌。

元圣眨着眼看着前方想要杀她的人，依旧是不解，可这样也没有关系。

她要继续向前走，不会让任何人阻拦她的脚步。

气流冲向大地，沉重的声音仿佛如擂鼓，咚咚作响，震耳欲聋。

谢寄愁、越昙并肩而立，抬眸凝视着那从时光中踏出的化影。

“昙儿。”谢寄愁喊了一声，她忽然间笑了起来，她们是因，也都是果。那漫长的岁月，要怎么再去判断对错？

“我在。”越昙勾着唇，凝视着谢寄愁，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也许是奔赴黄泉，也许能够到天涯海角甚至是更远的地方，无论是哪里，她们都要在一起。

“来杀吧！”越昙灼灼地凝望着前方，横剑在前。

第88章 那就请苍天赴死！

长剑嗡鸣声响彻苍穹, 越昙抬手一划，便见剑芒在大气中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而前方一道单薄的化影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便开始破碎。虽然说元圣在圣人蛊寄主攀往高峰的时候得到她们的力量, 但化影毕竟是化影，其能得神通却难以如生人那般施展道法中的千变万化。

风雷咆哮，恶瘴在雷池中翻滚, 可始终不能逾越一步。其中诞生出的鬼怪很是存在不到一息, 便在大宗师的全力轰击下化作齑粉。元圣不在意修道士的死活，当然也不会管恶瘴中演化的鬼怪, 她抱着双臂，看着化影同修道人厮杀，眼中很有兴味。至少那些化影一个个少去, 她才笑了一声, 使了个术法, 让一道道声音与她的身躯叠合。

天地间的一点冥灵化生, 自然来去无踪, 天机难卜。元圣闪身，刹那间便已经抵达问天垣的跟前，抬起手掌一握, 便催动着风雷朝着她的身上打去。问天垣本就受伤, 哪里还是元圣的对手, 她身上护体的光芒被风雷荡开，紧接着便被那股宏大的力量击飞, 翻滚着摔了出去。

琴音逐渐高亢，距离问天垣最近的惊别鹤心中大骇, 她知道面前的敌手是前所未有的强横，根本容不得有一丝保留。她将万妖诀一转, 顿时万妖榜上妖物精魄齐齐跃出，前奔后突，迎向元圣。元圣眉头微微蹙起，她不是很喜欢琴声，说了声“吵”后，周身绽放出一道极致的明光，在爆闪中扫向群妖。被那明光笼罩住的精魄忽地一僵。惊别鹤察觉到指尖气机滞碍，神色倏地一变，当即将琴抄起，仿佛提着剑似的，往前方一抡。只听见一道“咔擦”声传出，琴声在元圣的一掌下出现一道裂痕，至于那股风波没有荡到惊别鹤的身上，却是由于补天石落了下来，铸苍生脸色铁青地挡在惊别鹤跟前。

元圣没再继续推进，因为身后凌厉的剑光已经照着她的身躯斩来。剑芒浩淼无穷，能够夺杀气机，正是“星移北斗”。在这等时候，将自身气意收敛是根本不可能的。元圣眼神微微一闪，直接身受了这一剑。她身后灿烂的光芒如星河荡漾，一道道明光如陨星堕落，分明是“群星无量”之式。

越昙眼神沉凝，在那璀璨的明光中隐约有种惊悚之感，仿佛只要一沾身便会在其中覆灭。她的法力运转，一股气机如水一般将她的身躯包裹住。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便是一剑。

谢寄愁距离越昙不远，她是不可能看着越昙被元圣的力量斩中的，冷冷地笑了一声，功法运转间，却是坤乾二卦齐动，顺道之法，人生天地间，由天覆地载！而天指向的就是眼前的元圣。那招“群星无量”，她要自己尽数承担吗？果然，元圣眼中的笑意少去了，她眉头紧锁着，仓促之间开始与谢寄愁夺取对天地的掌控力，这么一来，剑势便零散不少，根本没到越昙跟前，便被她运起的剑一一削落。

“你自称是天道，可你也不能完完全全地掌控天地，我之道法仍旧可侵夺你的权能。”谢寄愁凝视着前方的元圣，寒声道，“你只是冥冥之中诞生的一点顽灵，便妄称天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在你有自我意念生出的刹那，你就不可能得到天道所有力量！”

元圣眨了眨眼，反问道：“那又怎么样？”她现在有了真形，在道域之中可谓是攀升到了至极。要论起功行，这里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双眸一瞬不移地注视着谢寄愁，又说，“你明明憎恶这片天地，为什么不肯任由恶意将这些人都杀灭呢？”

谢寄愁嗤笑道：“我与你不同。”元圣是将一切存在都当作蝼蚁的无情，而她的确有着难以遏制的恨与愤怒，但又不仅仅怀有恶意。话音落下，她将浑身气机往外一放，那黄泉地狱法相，滚滚冥河开始旋动不已，宛如一条盘起的黑龙；而另一边，存在于她身上的佛气也开始变化，渐渐旋动着与黄泉相合。佛魔双相走向阴阳两极，至阴至阳、至暗至净，分明是一幅太极阴阳图。卦象一一显明，顺心而动。这是要完全放开手脚，去侵夺天地之权。

在谢寄愁与元圣斗法时，越昙也觑准机会，身后荡开的灿烂星光往前俯冲，无量无边的剑芒纠缠上元圣，一点点地将她的气机削落。在茫茫的剑气里，一道仿佛存在于虚处的剑影腾跃出来，毫无滞碍地从元圣的身躯上划了过去。而一边，花未名、应如是等人也适时出了手，将攻袭的手段尽数展露出来，落在元圣的身上。

轰隆隆的响动接二连三地当初，元圣的身形凝滞片刻，一道虚影从她的身上走了出来，旋即爆散成了一团光芒。元圣立在原地，衣袖被风拂动着，仍旧像没事人一眼，口中还发出一道清越的笑声。

在元空之中。

一尊屹立在玄玄茫茫中的玉像发出咔擦一声响，紧接着裂痕以极快的速度遍布周身，最后彻底地碎成齑粉，至于其中潜藏着的神气，也一丝一缕地消失。

余下的玉像齐齐振动，原本口中喃喃念着的“不要飞升”，变成简单的一个“不”字，在元空中如同雷霆滚动。

道域。

谢寄愁、越昙一行人的面色不太好看，她们联手对付元圣，却不能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门避过的，而这样的法门还能使用多少次呢？

“我只是想看看热闹的人间而已。”元圣开口，她的语调中带着几分委屈，可这并不是她真正的情绪，而是适应人间化生出来。

当初的谢寄愁是幽川镇压者，她压制着幽川恶气，尚且不被道域所容，更何况是元圣这般以纯魔之身成道的、走到哪里便将恶气带到哪里的灾厄？如果让她走出去，那妙法音封镇幽川不是一个笑话了吗？

谢寄愁拔高声音：“请足下重归虚无。”

元圣遗憾地摇摇头，说了声：“好吧。”她微微一抬手，便见天穹出现一个巨大的裂口，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向下压来，而几经更易的地表出现巨大的沟壑，土石崩裂，亦是不可载物之兆。这是她作为天道化生者的权能翻天覆地。这股力量以元圣为中心荡开，蔓延到了极远处。那些个无法加入这场斗战的低境修士，根本无法承担这重压，膝盖一软，整个人砸落在地。可地面也要空了，来不及躲闪的人直接被地裂吞噬。

元圣要天翻地覆，谢寄愁就得撑天柱地。太极图上两股磅礴的气机分行，一者上天，一者沉向大地。风雨雷霆、山川大泽在卦象中显化，地火水风俨然都在归藏八字诀中。阴阳合流，生死轮转。要是道行也跟着拔升到一定程度，那或许可以与天道同化。

元圣眸中光芒一闪，嘴唇微微一动，说了个“落”字。只见得无穷尽的黑暗涌来，天地间的光与热顷刻消失无宗，仿佛回到亘古之初的混沌，天地之间晦暗无明。她的气意高缈无穷，就算被谢寄愁分夺对天地的掌控也无妨，只要对方的功行不能越过她，根本就不可能彻底地压制她。

天地间仅剩的光亮是道人们撑开的护体灵光。

铸苍生眸光动了动，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数息后，她吐出一口浊气，把袖子一荡，一朵巴掌大的宝莲旋即飘出，数息后在半空中放大成了一座莲台。在同道们看来的时候，她只说了“归一”两个字。众人不明所以，惊别鹤却因为一直跟在铸苍生身边，知道她一直忙着祭炼此物。她简要地解释道：“与奇门九诀相似，能将所有人的气机聚合到一处，但又因宝莲束缚着气机，不至于像执令君那般脱去凡胎，一去不回。”她们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抗衡幽川的，更别说是元圣了。就算第一次失败，后来想的法门也是聚众为一。

“谢道友。”铸苍生朝着谢寄愁喊了一声，一双藏着希冀的眼眸望向她，却是要她来承载聚合后的力量。铸苍生又补充一句，“它没有完功。”如果不是元圣这般强悍，如高峰般难以逾越，她是不会将此物取出的。时间太短了，她无法像祖师那般打造出一件完美的道器，在这一点，她很有必要跟同道们说明。

“有什么缺陷？”越昙眉头紧锁，警惕地望着铸苍生一行人。在经历种种恶意，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些人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对师姐下手？

铸苍生一脸凝重，少有地说了长句：“不会进入元空，但或许会与法器相合。”法器也是有灵性的，它会本能地追逐更高层次，所有的法器中都藏有一种吞噬的力量。

“我无法使得日月重现。”谢寄愁道。

这句话俨然是告诉道人们，没有其余选择了，面对元圣她们只能够放手一搏。

生死存亡在前，是最容易消除一切芥蒂的时刻，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走过漫长的时间。脸色阴沉的花未名一步踏上宝莲，看也没看谢寄愁一眼。她在踏上宝莲的刹那，身影倏地变得虚幻，等从中走出来后，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消失了，尽数留在宝莲上。

元圣凝眸看那座宝莲，她意识到事情出现一点变机，想也不想便伸手向前一捉，从虚空中取来一柄剑朝着前方的宝莲一斩。剑芒呼啸，瞬息之间便斩破幽暗。可眼见着就要落在宝莲上，另一道剑芒迸射出来，将那道剑气一阻。剑光碎散分化，攻势丝毫不减。越昙也跟着催动道法，追上那道剑芒的变数，始终不让它逾越一步。

在花未名之后，是应如是走上去了，她们一个接一个……丝丝缕缕，如烟如雾的气机从宝莲上生出，散发着一股纯净无暇的气息。

“师姐。”越昙心中不安，她紧张地看了谢寄愁一眼，内心中很不希望她去做任何冒险的事情。

“无妨。”谢寄愁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元圣的存在也威胁到她们，如果不是因为元圣乃一切厄运的根源，她或许不会这样选择。“为你，为我。”谢寄愁轻轻地说。

“气机融会需要时间，越道友，请你拦住她。”惊别鹤郑重地说道。只有越昙一任未曾踏上宝莲，倒不是不需要她的力量，而是得留下一人阻挡元圣来破坏。

可元圣在第一次出剑遭到抵抗后，就没有再进一步动作了。她的身上闪烁出氤氲的光，一道道化影显化出，是她又不仅仅是她。她们的身形相较前次更为凝实，只是面容一张张转向虚无，失去了最后一次“我”。

越昙察觉到元圣身上气机的变化，眼神很是凝重。在她突破大乘期的时候，在大道长河中见到许多坐在其中的前辈，在她冲击上境时，她们的身影一个个与自己叠合，化作纯粹的力量浇灌自身，而最后出现的是戴着绘彩面具的人，对方只伸出手在自己眉心一点当时的她不明所以，此刻已然了悟。看似是她得到无穷的好处，实际上她只是一道沟通元圣与下世的桥梁。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有几个“她”呢？元圣到底能复现多少力量？越昙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恐惧，面对着幽暗未来，无能为力的恐怖。

可越昙不允许自己的心念被这一抹恐惧撬动，如果她失去胜利的信心，那才是真正一败涂地。她捉住法剑，朝着元圣的身上一斩。可这道剑光从元圣身上过去的时候，像是什么都没有斩中，只落在空无之中。但只是看似如此，越昙还是捕捉到一抹变机的，她的剑落到一道化影上，只是对方的伤痕顷刻间就弥合了，她的层次不够高，没法斩到元圣的根本上。

越昙没有气馁，一剑不成那就再来一剑。元圣能够留在道域而不是破开天门，说明她跟飞升都差一线，更别说成为真正的高邈无穷的天道了，她要来到下世，有所得到必定有所失去，而失去的恰是那股道性。如今的元圣可以当作一个三重境巅峰的修道人来看，既然如此，她的身上会有破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