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妙法音道,她温和地注视着谢寄愁和越昙,“二位道友既然来了,那便助我将幽川中诞生的高境界鬼怪杀灭了。”施展道法需要时间,拖得越长变数越多,如果有人相助自然再好不过。

妙法音以自身的法力将佛光撑开,向着四面八方不断地推去。出现在佛光中的鬼怪无一不是化作飞灰。谢寄愁看了一眼仍旧有许多余力的妙法音,道了一声“好”。黄泉地狱变法相骤然现出,她的法力运转着,以鲸吞之式吞噬着浮动的鬼怪。越昙也祭起剑势,身后宛如一道灿烂的银河生出。

在这阴惨的太乙道场中,数道气机交融在一起,迸发出灼目的强光。

她们不再说话,天地间只余下隆隆的爆响,连绵不绝。

随着妙法音道法的施展,一团耀眼到了极致的光芒绽放起来,仿佛要重开这蒙晦的天地。巨大的气浪向四处冲击,一切存在都如同海浪般波动起来。恶瘴翻滚着向上腾起,可眨眼又被光芒吞没。那道光芒向着更远处滚荡去,已不见边际。

谢寄愁、越昙两人与幽川中荡出的鬼怪厮杀,在这股浩荡充沛的力量袭来时,也不由得身形摇动。她们在解决前方的鬼怪后,不约而同地朝着先前妙法音所立身住处望去,可除了一团光明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越昙心神一震:“那是”

谢寄愁抿了抿唇,接话道:“菩提无相相,在意识到飞升不可得后,首座终究是斩去了法执,修成无相。”

非有相,非无相,非空,亦非非空。昔日解慈悲身化佛国度幽川恶气,如今的妙法音是以无相道法拘束幽川。只要有七情在,幽川是不可能消失的。它在无相中灭,可总有一日又会在有相中生出,不过这已是后人之事。

闪烁的光与热扑面而来,那条在太乙道场中肆意妄行的幽川消失不见。逸散出来的恶瘴魔瘟仍旧笼罩着道域大地,尚未被吞噬的鬼怪依旧在横行。可至少它们随着道人们的努力会逐渐地削减,而不是始终看不到尽头。

道域各处。

大宗师们镇守着山门法坛,也注意着太乙道场的变化。那边气机浮荡不定,看不清楚发生什么,可以她们之能,在幽川消失后,会有一种强烈的感知。阴云并没有散去,但现在毕竟有了渺茫的希望。

太上法会法殿中。

问天垣神色恍惚,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她先是陷入狂喜,可紧接着周身又笼罩着一股悲色。因为照壁之上,妙法音的化影消失了,这意味着上回一见,已成永诀。自天涧幽川生出荡动以来,道域大乘期修士死去半数之多!

“事情还未到结束的时候。”应如是疲倦道。太乙、药王谷的生民尽数送往儒门,她这处的压力也不小。纵然后来佛国也分担一部分,可人口仍旧比往日密集。到了异土的人,想要安居乐业也是难。如果能将笼罩在道域的恶瘴魔瘟也驱散了,那些人便能回归故土,儒门也轻松些许。她思忖片刻,转向师明净道,“师道友,可有妙法了吗?”

“有眉目了。”师明净道。以前也有应对魔瘟的丹方,可极度缺乏药材让那方子成了一纸空文,药王谷始终在找寻新的可利用之物。素寒声留下的药册还是有用的,只待试过后,便可出结果了。她的话像是一枚定心丸,被阴霾笼罩的法殿总算是出现一抹明色。

问天垣朝着师明净郑重一拜:“那就拜托师道友了。”

幽川被镇压后,要解决的事情仍旧有许多。根本顾不得祭奠死去的同道,她们又投入新的忙碌中。

另一边。

谢寄愁、越昙从太乙道场全身而退,回到空荡的小城中修行。

“事情解决了吗?”越昙心中仍旧浮动着一抹不祥的预兆,看着阴云惨淡的天,只有一种强烈的、无法挥散的压抑。幽川消失,可许多困惑仍旧存在。先不说飞升之事了,光是那张从越兰泽脸上脱落的面具,都成了她心中的阴霾。

“或许吧。”谢寄愁若有所思道,她直勾勾地望着越昙,眼神中藏有一抹极深的忧虑。她最后问妙法音的话在心中反复回响,左霄之死的真相是什么?如果真跟昙儿有关,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身上的变数还没显露?可她身上要有异处,妙法音为何会不提?是以妙法音的功行还不够,还是说那异数消失了?异数会是圣人蛊吗?

她的情绪一直藏得很好,可毕竟跟越昙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哪能真正的隐瞒过?在某次看着越昙陷入恍惚的时候,越昙便察觉到了异样,双眸一瞬不移地望着她,问:“师姐,你有心事。”

“没有。”谢寄愁矢口否认。

越昙紧抿着唇,谴责地看了谢寄愁一眼,道:“你骗人。”

谢寄愁扬眉一笑,柔声道:“我怎么会欺骗你?”

越昙说:“你不想让我担忧。”她执拗地望着谢寄愁,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谢寄愁一伸手便将越昙拢在怀中,她伸手替越昙将一缕白发别到耳后根,压低声音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天地。”暗无天日的惨淡没有彻底消失,一切都笼罩在灰霾里。

越昙灼灼地望着谢寄愁,说:“那我们走!”她知道谢寄愁是因为她在这座空城驻足,是想给她一份安定。可只要能够并肩同行,在哪里都能找到安宁。

“源头已经消失,只要将恶瘴除去了,天就会放晴。”她想到过去的晴光,清风吹来,浅红浅白的花落在大师姐的肩膀上,又因着她挽剑的动作慢慢滚落。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道域的风光了,起初是陷入浑噩中视而不见,再后来,是一切蒙晦后,再也难以瞧见。

谢寄愁微微一笑,抱着越昙的手臂收得更紧,她答了一个“好”字。

她们要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道域尽头,她想要离开这残破的人间。

谢寄愁和越昙离开空城,走向仍旧被恶瘴笼罩的大地。

她修的功法自恶瘴中提炼鬼气,靠吞噬鬼怪提升道行。而越昙则是放下了剑,吹向了鬼神泣。《大圣遗音曲》最后一章是渡世,曲调调和人间八风,理顺天机,是一种极为温和醇厚的力量。作为杀招的星移北斗是夺杀天地生机,而渡世之曲则能将生机复还天地。法力在将生机渡世的过程中从有转空,旋即复生,功行提升的速度越发快。

药王谷中研制出对付魔瘟的强效丹药后,道人们不必再忧惧被恶瘴魔瘟感染,她们试探性地踏出法坛笼罩的安全地域,一点点在被恶瘴吞噬的城池修建新的法坛,她们不免走到被谢寄愁、越昙推动生机衍生的城池,甚至碰到谢寄愁、越昙本人。道人们心生警惕,眼神戒备可谢寄愁、越昙对她们是视而不见,失望之后,已然无心向人间。

碰到谢寄愁、越昙的消息传回到太上法会。幽川之毒尚未消失,过去的恩恩怨怨反而变得不再重要了,大宗师们很难将那两位看作同道,却也没有再做出追杀的事。

“她们到过的地方恶瘴消失了,比我等修筑法坛的办法行之有效。”花未名皱着眉,“那位似是修持鬼道功法,以恶瘴中的鬼气为资粮,或许”

“不成!”花未名话还没说完,便被问天垣激烈的反对声给打断,“若一时不慎,堕入恶鬼道呢?反而成了幽川的助力。况且,鬼道终究是外道,无法通向大圆满。”

“那也是典籍中记载的,谁知道是不是呢?首座已经说了飞升是个陷阱,终究得不到解脱。”花未名沉声道,她只想让恶瘴早日消失,还道域一片清平天地。

“我知道问道友的担忧,可跟道域存亡比起来,个人道途反而不重要了。”应如是眨了眨眼,轻声道,“我儒门愿意先行。”

“应道友。”问天垣还想劝。

“我太清宗也愿意。”钟若存道。

附和的声音多,问天垣的坚持没有意义。她神色颓然地说了声“好吧”,片刻后又道,“但那些功法,或许可用天之轨重新推演。”

“道友还相信天之轨吗?”应如是忽然问道。

“什么意思?”问天垣浑身一凛。

应如是抬手指了指天。天之轨推演的是天机之变,可要是天或者说是元空,是她们最大的敌人呢?那天之轨传达的一切讯息,到底是有利于谁的?

无人说话,可问天垣仿若听到惊雷炸起,耳膜嗡嗡作响。

天之轨推演天意,但要是天想让她们覆灭呢?

太乙藏书阁中有《鬼功录》这样的禁典在,诸如儒门、太清宗同样有所藏。回去之后,她们便着手挑选合适的门徒转入鬼道之中,以恶气中炼出的鬼气为资粮。不少道人得知消息后都自愿转入鬼道,一方面她们想要恶瘴快些消失,另一方面,她们自知修成大乘无望,也想着另辟新径找寻解脱之法。

在幽川被妙法音镇压下,道域各宗派有余力修筑法坛的,将边界向着恶瘴中推进数千里,已经踏入太乙、药王谷那些被吞没的凋零地界,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