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昙:“嗯?”
谢寄愁从容道:“咬定三洞真炁不松口,只道不知道钧天紫炁的妙用,让她们先送些过来。”唯有拿到手的好处才算好处。
越昙一点头,认真道:“在出佛国时,我要修到元婴三重境。”
谢寄愁呼吸一滞,她对上越昙凝重的视线,摇了摇头:“就算到不了也没关系。”能提升自然是好,可若是强求,那就不必。
越昙笑了一声,她低落道:“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当初在太乙时,我不是那样闲懒,当初的结局是否就不一样了。”
第74章 蜕变。
谢寄愁最是见不得越昙自我埋怨, 在天涧之时她已然尽心,她不欠任何人的,她根本就没有错。她握住越昙微微发寒的手, 摇头说:“劫来之世,人心思乱,各自入执, 跟你没有关心。”
就算天涧被成功镇压、众人得以从天涧安然走回来又怎样呢?难道道域永远是太平世吗?难道人与人之间不会有任何的矛盾?圣人蛊只要没有成功蜕变, 它便会一直对身边的人施加影响。只要心中有所执,便会被圣人蛊趁隙入。
天涧鲜血迷蒙, 昔日同道一一凋零,回忆的时候,仍旧是不快占了上风。越昙没让“如果”之念想停留太久, 可就算是思绪放空, 唇角勾起的笑容, 还是有些勉强。天涧之战将她的人生切割成两半, 过去种种, 皆如梦幻。也许如佛者宣讲的那般,人间只有苦才是真谛。
太上法会中,云流声已得到佛国送来的消息。在立契前将钧天紫炁以及蓬莱炁送入佛国。说什么不知这二物的妙用, 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想要早一步得到东西, 提升功行而已。若是寻常时候, 云流声会选择拖延,可天之轨已经主动示警, 她不得不去推动事情发展。
此事拿到廷上商议,众人意见不一。如药王谷、太清宗等却是不愿谢寄愁、越昙二人得到东西, 在她们看来,只要佛国约束住谢寄愁, 她不出来,或者走入为她建造的道场,结果都是一样的。三洞真炁目前是紫微宗所有,她们管不得。但钧天紫炁、蓬莱炁却不是从紫微宗出的。
“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筑造法坛,到时候就算不结下法契,也没有关系了。”素无闲拧眉道。固然钧天紫炁是替代三洞真炁之物,可用来温养越昙的功体,但越昙能用,难道谢寄愁就不能吗?那边既然不愿意退步,那就保持这副模样好了。
“可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云流声叹气道。
钟若存眉头微微蹙起,不解道:“如若缺乏筑造法坛的事情,那不是更应该用此事拖着对方吗?为何要后退一步,将东西送到她们手中?”
云流声抿了抿唇,一脸正色:“自鬼主出幽川,我紫微宗便启用道器天之轨推演她的跟脚和带来的变数。如今天机示警,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好。”
钟若存又问:“怎么个不好法?是幽川将吞没道域?”
云流声沉重道:“是。”紫微宗擅长卜算天机、堪破万法,但当年天涧之乱后,星象便已经错乱了。她们跟天数之间隐隐隔着一层,要祭用天之轨方能窥见一线变数。天之轨是紫微宗的镇宗之宝,不仅是紫微宗,整个道域都对它的推演结果很是信服。过去几次镇压天涧,都是天之轨推算出的时间。
“钧天紫炁以及蓬莱炁第一希有,我太乙宗愿意用宗中宝物来交换。”边玉沉出声道,她当然是赞同云流声提议,先一步将东西送到谢寄愁、越昙手中。她知道两人在进入佛国前身怀重伤,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边道友倒是阔气了,只是为道域平安?还是因个人私心呢?”花未名冷冰冰地讥讽。因着商红药的死,那股怨愤转挪到太乙边玉沉的身上,昔日还能维系的面子情如今彻底破碎。
边玉沉不跟花未名计较,她淡声道:“我太乙一物不出也是可以的。该如何做,请执令君明言吧。”
云流声没说话,问天垣以及何道人异口同声道:“边掌教的提议不错。”顿了顿,问天垣又道,“就算给了她们,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能够冲开道场中的禁制吗?”
为鬼主准备的道场是各大宗派一起布置的,除却当年用来镇压天涧的真一镇魔诀,还套有数个大阵法。谢寄愁能在道场中任意行走,想要从中走向道域,却是万万不能。怎么说,道场都比天涧要好。
“我辈修士讲究心定,就算在洞府中枯坐数百年,也不成问题。她若是谢寄愁,会体谅我等的。再者,她虽不能出来,可众人能够前去拜访她,并非千载孤寂。”
“而且,这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她为道域劳苦功高,我们又何必去计较这点得失?”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药王谷和太清宗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了,剩下的鬼谷、儒门正道在思忖后,也同意云流声的建议,可先将钧天紫炁送入佛国中。她们倒是不用惧怕谢寄愁反悔,因为有佛门首座妙法音在,断不会让这事白做。
佛国与太上法会的交涉还算平和,此刻的紫微宗南岭,却很是不平静。不知何时,这处升起一片五云瘴气,但凡路过此间的道人、凡人都被瘴气卷入,声息全无。紫微宗的道人修筑法坛到了此处,可法坛方建好,不消多久,便又崩坏。紫微宗道人试了好几回,最后查到南岭的五云瘴来。
“那是桃瘴。”紫微宗道人拧眉,总觉得前方的瘴气很是不祥。
“已从太清宗借来了葫芦,先将瘴气收起,再看看法坛是否能够建立。”
紫微宗道人已经打探清楚了。南岭原来是种植着漫山遍野的桃树,可此间山险涧深,人迹罕至,桃子结如盘也无人来采摘。枝上腐烂的桃子落地,年深日久,积累得越来越多,化成泥浆后将山岭变成一片沼泽。日光落下,蒸腾的沼泽桃气变成五彩云雾,连山风都吹不散,煞是好看。再加上此处地气不平,地火涌动,五云毒瘴更是从地下冒出,化作道道五彩缤纷的玲珑宝柱,灿烂生光。可卖相虽好,毒气却极为厉害,寻找修士若不做防备,很容易陷入其中。
紫微宗也怕毒气侵体,从药王谷那儿取了解毒丹衔在口中,冒险进入南岭,想要将毒瘴收取了。但乍一踏入五云瘴里,众道人便发现眼前五彩光柱开始变幻不定,事情比她们想象得更为棘手!这五云瘴的确是自然形成的,但林中存在的阵势却是人为的痕迹。这回准备并不充分,解毒丹未必能够抵御阵势叠合的毒气。累累白骨堆积,让紫微宗一众看得心寒,一声“退”落下,剑芒星光纷纷起,顿时沿着来路后撤。
可就在她们即将离开五云瘴的时候,一道低哑的笑声传了出来。桃木移动,生门彻变。脚下土地震颤,地火纷纷涌动,卷起一丈高的毒火狂飙而来。
紫微宗道人定睛细看,是个身着紫微宗法袍的高挑紫金衫少女,腰间悬挂着紫微宗特有的星盘。她披头散发,肩膀处悬浮着一张奇异的绘彩面具,也跟着做出喜怒哀乐种种表情。
“你是”道人略有恍惚,片刻后才诧声道,“越师越兰泽?!”越兰泽盗取禁书、修炼邪功之事已经在紫微宗传遍。三洞真炁之事诸长老并未提及,可越兰泽已上叛徒名单,总归是紫微宗要擒捉的人。
“越师姐,你同我们回去,给长老道歉。”一位问天垣门下记名的修士谆谆劝诫,她不知道越兰泽为什么会选择堕落。在紫微宗中,越兰泽的天资也是一流的,虽然当不得宗主,可若是修道有成,也能成为宗主的左膀右臂。一时误入歧途,可要是能迷途知返,长老和宗主一定会原谅她的,毕竟她是越昙的妹妹。
“回去?回哪里去?”越兰泽闻言大笑,风吹起她的衣袍,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的日月星辰仿佛在闪烁光芒。越兰泽一双眼眸遍布血丝,她灼灼地望着前方的同道,满怀恶意道,“诸位,好走。若有来世,莫在人间受苦。”
话音才落,一柄法剑飚出,剑芒齐动,却是造化千夺经里的招式。她先前去三洞中盗取三洞真炁,到底受了些伤,如今恰需要赚取血食来修复伤痕。这些紫微宗修士与她功法算是同源,夺取她们的修为、道法,也算是事半功倍。在过去时,她会借着恶鲤迂回,可如今已经能毫无负担、面无表情地以同道为血食了。
“你该吞了三洞真炁,它不仅能够修复你的伤势,还能将你彻底地推入大乘期,成为宗师。”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越兰泽拂袖一卷,将尸骸送到桃花树下。她肩畔的绘彩面具嘴唇翕动,说了一句话,语调泠泠而飘渺空茫,像是从极远处传来。
“这是我为姐姐取的,你不许打它主意。”越兰泽警告道。绘彩面具是她在声闻城得到的,彼时身负重伤,躲藏在山林中休养。她手中有残本造化千夺经,需要借助推演之法来完善。她的功行不足,加之道体有损,在一次耗尽心力推演后晕厥,等到醒来时,便见到这张绘彩面具。绘彩面具自称“元母”,是天道之化,来助她成事。
元母起初要越兰泽戴上它,越兰泽心怀警惕,并不情愿。就算到了后来,元母替越兰泽完善了造化千夺经,越兰泽依旧不肯尽情信它,因为她怕将面具一戴,就变成另外一人。元母倒也没有为难她,只跟随在她的身后,如长者般指点她的功行。说起来,三洞中的阵势便是在面具的指引下坏去的。它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它对世间万物熟稔于心,仿佛真的是天道之化。
“她们已经给越昙送了钧天紫炁,她已不需要三洞真炁了。你只是白费力气。”
“对了,道域已经为谢寄愁修好道场,要将她囚困在其中了。”元母道。
越兰泽一脸漠然,她并不关心谢寄愁如何。其实她早一步便得知鬼主和谢寄愁是一人,可一来她被人追杀,二来便是憎恨一切,心中也期待着谢寄愁去摧毁、去复仇。
“你姐姐恐怕会被太乙带回。”元母又说。
越兰泽轻声道:“她不会愿意离开谢寄愁。”她们姐妹说陌生不尽然,说亲近也不是,比不上素寒声,更比不上谢寄愁。得知真相后,她心中很是彷徨,她憎恶自己,也埋怨着那些侵逼越昙的人。她迷茫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要如何去弥补越昙。她的言辞、她的漠视……她给越昙带去太多的伤害,似乎也没有资格等着她说原谅。
“如果谢寄愁死了呢?”元母笑了起来,语调越发空灵,它的身上缠着一抹高邈之气,可细看那绘彩面,又藏着几分奇诡。
“你知道什么?”越兰泽眼神倏地一厉,她一偏头,灼灼的视线对上面具上黑黝黝的眼洞,心中一股寒气猛然间蹿升,仿佛跌下深渊。
“你不是要留在这里,借助五云瘴获取血食吗?”元母柔声道,答非所问。没等越兰泽吭声,她又鼓动说,“比起三洞真炁,血食实在是微不足道,你为何不将它服下?”
越兰泽的眉头紧紧皱起,几乎压出一个川字:“你为什么鼓动我服用?”
“因为不入大乘,你如何涉入她们之间的斗争?你如何将我看中的天命者从危机中救出来?”元母回答道,用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越兰泽被元母戳中心事,神色更是冷凝。她自堕入邪道后,以血食修行,一日千里。要知道如果是按部就班,她想要入元婴境恐怕得是数十年甚至是百年后。“你想要什么?”越兰泽冷不丁询问道,她不信这自称天道之化的元母没有所求。天道无情无私,以万物为刍狗,怎么会有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