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很担心。”素寒声看着商红药,淡淡地说道。

商红药眉头一皱,说:“她在靠近。”

素寒声微微一笑:“那不是很好吗?说明越越离我们也近了。”

商红药:“自然是好。可不该这样,不是吗?”

素寒声挑了挑眉,从容道:“你鬼谷命杀之阵与药阵相结合,便算是鬼主来了,我们也不用惧怕。毕竟在齐物峰中,她可算不上是什么大宗师。”

商红药应了一句,可心中犹为不安。她长舒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冷却下来。良久后,她说:“要是鬼主以阿昙做人质呢?”

在知道越昙落到鬼主手中,这个忧虑一直盘桓在她的心中。她没去问恩师,她知道,恩师她们纵然是感激越昙的付出,可为了道域的安宁、为了解决鬼主,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越昙牺牲。人有私心,也会有所执,很多时候是非黑白已不再重要。

素寒声心中寒凉,她情不自禁地回忆往事。那些残酷的画面让她懊悔不已,逼得她夜夜不得安宁。如果真到那时候,她会选择谁呢?药王谷的职责?还是越昙?

商红药又说:“我总是梦到阿昙投入幽川的那一幕。”

她跟素寒声互相厌恶,可到头来,也只能跟素寒声倾诉心事。

论起对越昙的折磨,她远不比素寒声和方倦之,有时候她想是不是杀了这两人,自己内心深处的负疚感就会少一点?

她没这样做,她知道不会的。可能得到越昙的原谅她才能解脱。但越昙凭什么原谅她呢?她的前路一片迷障,她唯一想做的,便是将越昙从鬼主的身边抢回来。

她是功臣、是救世主,是未来的圣人,她不该堕入恶气之中,与鬼主一道污浊沾身。

素寒声脸上已经寒霜凝结,她深深地凝视着商红药,冷淡道:“你想说什么?”

商红药摇头道:“没什么。”

她垂眸看了眼感应神香,它以极快的速度燃烧着,灰烬被风吹落,沾在她的手腕上。最后一股浓烟向着前方奔去,伴随着一声霹雳雷动,商红药心中凛然,她知道,鬼主已经近了!

鬼谷命杀之阵催动,旗门顿时隐匿。无数虚影从暗处荡来,朝着谢寄愁、越昙冲去。阵势应地、应时而变,甚至利用齐物峰上的罡风雷火,将它们的力量聚合在一处,爆发出极为强悍的力量。

谢寄愁眉头紧皱,神色冷肃。虚实不定中,很难捕捉到鬼谷道人的身影。她抬起手掐着法诀,归藏八字诀催动,同样是应时之变。

神雷震响,五行八卦交错而动,生克之道熟稔于心。脚下踏着罡步,谢寄愁在觑见一道实影时,冷笑一声,顿时将水泽催动。水潮浩荡,悬天之河中,雷霆潜动,顷刻间雷河百丈,向着前方的鬼谷道人身上压去。

那鬼谷道人躲避不定,在雷河之中几乎变成一截焦木。可数息后,她又复还回来,仿佛先前遭遇的攻势很是微不足道。谢寄愁抬眼望去,在那鬼谷道人身侧尚有药王谷门徒在,许是药王谷的护佑法门。

越昙紧跟着谢寄愁,鬼神泣紧紧地握在手中。她对鬼谷道人的生死无动于衷,可看着那道身影重又焕发着生机,她从中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四个字已经脱口而出:“天地枯荣。”

天地枯荣是素寒声修的药阵法门,荣主生机、枯主死气,气机流转之间,死生相易。只要药阵中存在着生灵,便可源源不断提供生机。想要破开这法门,唯有等药阵催发到极致,让一切存在都枯萎;或者就是提前将此间变成死地。

越昙见过素寒声用药阵医人,可也见过她用此阵杀人。过去的点点滴滴浮现,渐渐汇聚成浪潮冲刷而来,越昙不由得头疼欲裂。

素寒声……素寒声……素寒声!禁法崖、天涧、鬼主……师姐!那些被强行按下的情绪冲破桎梏,将她的心席卷而起。她要做痴愚之人,可却不能永远痴愚。是她的不对,是她辜负所有人,是她害得大师姐堕入幽川都是她!

“昙儿?”谢寄愁神色倏然变化,单单药阵便可勾动越昙的情绪,要是真撞见素寒声那道可憎的面孔,那还了得。

几个呼吸间,越昙的额上便汗涔涔的,她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声,低落道:“我没事。”

她不敢抬头,不敢让谢寄愁看到她心中满是血丝。

“我们回去好不好?”她很小地哀求一声,扭头看下山的路。

风暴仍旧在她的脑海中肆虐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明晰。道域误解师姐,将师姐当作恶鬼,来此山的人不是为了历练,也不是为了天星之精,而是想设下埋伏杀死师姐!师姐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却坚持上山来,这一切是为了她。可她不值得,她根本不配!她们要怎么做?要逃吗?怎么洗清师姐身上的冤屈?

谢寄愁摇头说:“不好。”

她看着破碎可怜的越昙,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撕裂,破损不堪。怜惜、迫切、痛悔、无奈、不甘、憎恨……种种情绪卷来,让她的杀意更浓,往山上走的步伐更加坚定。

“不要,不要。”越昙情绪失控,她捂着头要退。恶毒的咒骂与斥责在脑海中回荡,越昙又哭了起来,神态楚楚可怜。谢寄愁紧紧地将越昙揽在怀中,她试图将越昙摄入幽川中,可却因越昙的抗拒而手段失效。

“昙儿,山下有太清、儒门道人驻守,退也是无路。”

“你难道要让我一人独自面对吗?”

谢寄愁惨然道。

越昙倏地冷静下来,她抬起发红的眼,愣愣地望着谢寄愁,说:“不要。”

她要证明师姐的清白,这一切分明都是她的错。

第63章 她该终结这一切。

谢寄愁已经没有耐心再应付此间的阵法了, 她紧紧地抿着唇,纵然猜到越昙情绪会有极大起伏,可真正面对时心中仍旧是怒不可遏, 杀机如狂澜翻涌。鬼谷、紫微宗等宗派道人行踪不定,又有药王谷修士接应,借取山中生机, 气息生生不灭。可谢寄愁并不是毫无办法的, 她目视着前方,法力鼓动间,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阴阳翻覆、乾坤颠倒,正是极为阴邪的神通轮回变!死气滚荡,猛然间向前覆去。阵势中若隐若现的道人, 有功行略微不济的, 一声哀嚎便化作浩浩荡荡的黄泉阴风中, 顿时死生相易, 药阵根本起不了作用。

惨淡的阴风呼号呜咽, 直冲九霄。素寒声觑见前方异象,暗道一声“不好”。她手上掐起法诀,一股勃勃的的生气灌入阵势中, 一道道青气如藤, 紧紧地缠上阵中主持的同道身上。商红药紧抿着唇, 看着阵势的变动也按捺不住了。她朝着一侧的同道们看了几眼,道:“不能等了!”说着将法器祭出, 朝着阵中掠去。

那用来拦截的阵势已然被谢寄愁摧毁大半,守阵的人知晓力不能及, 匆匆忙忙聚拢起来,一致对抗宛如炼狱修罗般的谢寄愁。谢寄愁直视着前方, 一双银灰色的眼睛蒙上一层如火焰般的赤红。山中死气蔓延,她看着前方一众道人,将法诀一催,顿时天空出现一道裂隙,火焰高举,直冲天际,烧灼四野,触目惊心。

众道人心惊胆战地看着谢寄愁,纵然所有人都被压到金丹修为,可对道的领悟不一样,神通也有强弱之别,至于对法力的操控以及进退变转,更是有着天壤之别。她们惊惧地看着前方,一阵噼里啪啦声响过,紧接着腾起如万马奔腾般的狂响,山体破裂,不计其数的山石草木腾空而起,被烈焰撕扯得四分五裂,正漫天飞堕。

裂开的苍穹出现一团团火云,紧接着地上凹陷的坑中也卷起数丈高的烈火,泥石被高温烧灼,哔啵一声炸裂开来,顷刻间齐物峰半山腰便烧成一片火海。周围大小林木,纵然没被死气侵蚀,也在天翻地覆,风来火起之中被连根拔起,烧得一干二净。

众道人见声势如此好大,心中一惊生出怯意,她们不敢直撄其锋,原本奔涌的法力转为护持。可在一进一退之间,却被谢寄愁找到破绽。法诀催起,山石崩裂,迫得众人只能躲向半空。而人到了半空中,又不得不去面对如狂龙呼啸的天火。几个呼吸间,法衣上的灵性便已经被灼烂。

漫天红雾与落霞相映衬,地面震颤不已。商红药掠来时,地上已有数具被烧成焦灰的尸骸,她顿时大怒,死死地盯着谢寄愁,法器已经化作一柄森然的长刀。她所用之器名“寒骨白”,鬼谷之法百变无拘束,包罗万象,能化数种形态。商红药主修刀法,寒骨白总是刀的形态。她与谢寄愁一个照面,便将长刀一扬,顿时黑白两道刀气如游龙向着前方斩去!

别说是谢寄愁,就连越昙也警觉起来,她望向商红药,眼中掠过一抹愁绪,紧接着便是极为坚定地吹响笛音。红尘道孤,人迷津渡。杀伐曲一响,便是孤注一掷的决绝,音刃如浪,直取商红药。

刀气与音波搅在一起,数息后便两两破碎。商红药按着刀,她皱着眉望向越昙,喊了声:“阿昙?”

越昙低垂眉眼,不回答商红药的话。过去重重,一一具现,可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让人伤害师姐。

“越越?”正在激斗间,素寒声以及余下的道人也赶了过来。素寒声看也没看旁人,眼神直直地落在持着鬼神泣的越昙身上,她脸上露出忧色,急不可耐道,“越越,你快过来!那人不是谢寄愁,她是鬼主,你切不可被她的外相迷惑了!”她与越昙来往最多,经常提越昙提起谢寄愁,自然也知道大师姐对越昙来说,何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