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那道关卡如何困得住谢寄愁、越昙二人?阵旗一面面被斩破,操着令牌的道人朝着同门传讯,哪知半天都没等到施援,无奈之下,她只得步步后退。

可才脱离的谢寄愁带来的险境,猛然间又陷入太乙道人的杀招中,脱身不得,就连传讯给山上的同道都做不到。

紫微宗、鬼谷道人未对太乙设防,一个照面便被打得七零八落,而原本立起的阵势又被太乙修士知道关窍,哪里还有困人之效?不多时,留在山脚的道人便被太乙修士收拾大半。

云开雾散,谢寄愁、越昙二人抬步上山。

付江愁将对手拍飞,朝着谢寄愁、越昙二人颔首示意,可一句话都没说。

谢寄愁眉头微动,她惊讶地望了付江愁一眼,唇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以边玉沉的性情绝不可能下这道命令,那么此举便是付江愁自作主张了,也不知道出了齐物峰,边玉沉会如何做呢?

“大师姐。”

“越师妹。”

太乙宗道人中有认得谢寄愁、越昙的,此刻怀着希冀朝着她们喊了声,欲要向前,可想起方倦之的下场,内心深处又有退缩之意。

谢寄愁没理会那些同门,她只是仔细地看越昙的神色,见她充耳不闻,没被这些熟人挑起情绪,才暗松一口气,将袖子一拂动,迎着犹如刀刃打来的罡风继续往上走。太乙道人替她们抵抗,她又何必要拒绝呢?

“这风”越昙直勾勾地看着谢寄愁,声音散在风声中。

“销蚀骨肉,得运气抵抗。”谢寄愁温声道,她替越昙紧了紧披风的系带,又说,“齐物峰上,风火雷三灾皆备,越往上越是难走。而这一关闯过了,自身法体也相当于受了淬炼,受益匪浅。”

越昙点点头,轻声道:“师姐,小心。”

她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自始至终都不看太乙道人一眼。

“大师姐。”太乙道人心中难受,她们昔日极为敬仰大师姐,视她如仙神一般。整个太乙宗,还有几个没被大师姐指点过呢?可大师姐跟太乙之间有隔阂了。

付江愁蹙了蹙眉,沉声吩咐道:“儒门以及太清宗修士还没来,我们要在此处守着,不让她们上山干扰。”

此刻,太清宗修士已从阵势中脱出了,可死去的、带伤的竟有半数,可谓是损失惨重。祝灵余抱着钟景尸身嚎啕大哭,怎么也不肯撒手。她内心充斥着无尽的悔意,要不是她非要坚持,钟师姐也不会因为她魂丧九泉。

“此处危险,道友该收拾心情,好替同门报仇才是。”藏玄青看祝灵余哭得可怜,心中生出几分怜悯之意。

“报仇,你说得倒是容易。”祝灵余眉梢含怒含悲,问,“你知道下手之人是谁吗?”

“是谁?”藏玄青虚心求教,她对齐物峰情况不甚明了。

“鬼主!”祝灵余擦了擦眼泪,含恨挤出两个字。越姐姐在鬼主手中,如今钟师姐也被她害死,先前她还打伤阿娘,便算是谢寄愁又怎么样,这个仇她一定要报!悲伤到了极点,祝灵余的恨火熊熊燃烧。一旁的太清宗道人也在呜咽哭泣,面上除了悲色,也藏着几分丧气和懊悔。

“底下是太清宗道友吗?”一道说话声倏地传来,数道身影如飞鸟般掠来,为首的是个仪表不凡的女修,腰间悬挂着一只酒葫芦,儒雅之中又藏有几分轻狂态。此正是率领着儒门一阵前往齐物峰历练的酒无缺。

祝灵余与酒无缺有过一面之缘。她闻言抬头道:“是。”顿了顿,又说,“儒门的酒无缺道友吗?”

酒无缺一颔首,见太清宗一片愁云惨淡,知晓情况不太妙,心思也沉重几分。她抬头朝着四野望去,已不见其余的气息,太清宗是遇见鬼主又败了?

没等她询问,祝灵余便愤恨地将自身遭遇的事说来,还未与鬼主碰面,便已损兵折将。酒无缺听得心中冰寒,她劝解祝灵余数句,又道:“我们先去齐物峰与商道友她们会合。”她跟祝灵余交流,自始至终都没看藏玄青一眼。

藏玄青沉着一张脸,睨了酒无缺好几眼,心中怀着气愤。她恩师与儒门同道往来,她自然也认识儒门高徒。说起来,讲她师尊坏话、不愿意再与她同行的,就有儒门的道人。且看酒无缺的态度,一切便都明了了。她们不愿意与她同行,她还不想跟着呢。藏玄青脸色红红白白,变化纷纭。忽然间,她听到祝灵余点她的名字。

“若不是这位道友施援,我等也不可能脱困。”祝灵余抿了抿唇道,她没看清到底发生什么,只知道阵法破散的时候藏玄青出现了,以为是她出手相助。她已经克制了悲伤的情绪,终于有心情管顾其它。等跟着酒无缺介绍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藏玄青的来历,忙不迭客气询问。

酒无缺道:“她是铸天谷天工前辈的嫡传。”

身为太清宗掌教之女,祝灵余自然知道铸苍生临阵退缩事,她心中一凛,望向藏玄青的脸色顿时警惕起来。

藏玄青越发觉得气闷,她硬生生道:“不是我救的你。”也不想看酒无缺的脸色,脚步一转,做出要走的模样。

酒无缺眼皮子一颤,忽地出手一拦,温声道:“我等想请藏道友同行。”

第62章 我们回去好不好?

祝灵余将阵势中发生的事情说得含糊, 而藏玄青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酒无缺心中暗暗猜测,忽地想到一种可能。

当日铸苍生前辈面对鬼主不曾下狠手, 或许鬼主看在铸苍生面上,对藏玄青手下留情,才使得太清宗一众寻觅到一线生机呢?若她的猜测是对的, 带着藏玄青或许有一二可利用的地方。要是错了, 那也好看着她,省得她出来坏事。

藏玄青脾气不大好, 先前遭遇的冷眼更多了,已失去与道人们周旋的心。见酒无缺要出手拦她,顿时大怒, 手腕一翻, 将补天石祭了出来, 化作一柄长刀, 裹挟着紫色的寒芒, 朝着酒无缺的身上斩去。

酒无缺哪会不做防备,脚步移动,险之又险地避开藏玄青一刀, 气定神闲道:“你就一人, 如何逃脱?”顿了顿, 她又笑道,“怎么无有铸天谷道友同行?你不会是私自出谷的吧?”

藏玄青被酒无缺一句话戳中心事, 不免有些心虚。她看了眼儒门、太清宗不善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要闯出去怕是很难。得听酒无缺的话, 方能少吃点苦头。气性来得快消得快,她瞪着酒无缺, 仍旧犟了句:“你要我跟着,可别后悔!”

酒无缺看藏玄青赤红着脸、横眉冷目的神态,颇觉得好笑。提了酒葫芦抿了一口,才道:“我们走吧,不知齐物峰那处如何了。”

齐物峰上。

没了紫微宗、鬼谷阻碍,谢寄愁、越昙一路行去可谓是通畅无比。至于商红药一行刻意留下的小阵法,谢寄愁也不将它们放在眼中。当然,她也不会用法力直接坏阵,而是循着阵机的变化走出去。夕阳照来,罡风呼啸中,大小峰峦,或远或近,渡上半边金色。谢寄愁忽然间停下脚步,凝视着越昙,欲言又止。

先前在山谷中虽阻止越昙与祝灵余碰面,可到了山峰,恐怕会与故人相逢。她倒是可设法将越昙藏入幽川中,可越昙会愿意吗?

“怎么了?”越昙揪着谢寄愁的袖子,不安地询问。她的直觉告诉她,谢寄愁微妙的情绪变化是因她而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与谢寄愁靠得更近,笨拙地去亲她的面颊。

谢寄愁很难知道越昙到底是怎么样的,她隐约察觉越昙是要取悦她,可这种亲近于她而言是甜蜜也是一种折磨。迎也不是,拒绝也不能。对上越昙那双迷离的眼,谢寄愁轻轻地咬了咬她的唇,旋即退开,低语道:“风渐渐大了。”

越昙垂着眼睫,又说:“天星落在齐物峰年数很长久,不少人想要去取下它。可那么多年过去了,成功取到零星的天星之精者也寥寥无几。不管是筑基还是大宗师,到了山中便会被齐一。”

越昙没来过齐物峰,可前人游记笔录中,看到不少对齐物峰的描述。她内心深处担忧更多,就差和谢寄愁说“回去”。

谢寄愁看出来越昙在怕,她如今的选择跟过往截然不同了。可就算怕,也要走一趟。前人做不到,她未必做不到。要取天星之精的恐怕不只有她,会有人替她去试错的。

“昙儿。”谢寄愁喊了一声,她的心中在叹气。她的确不怕艰难险阻,不怕与整个道域为敌,可她怕越昙在看见故人后再度情绪崩溃,打破这可怜而又短暂的平衡。越兰泽能够勾动越昙情绪,那么素寒声也能吧?她很后悔,之前没有找到机会直接打死素寒声。

临近山巅的商红药一行人已经不准备继续往上攀登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炷感应神香,见烟气只向一个方向游荡,且越来越浓烈,分明是在昭示着鬼主的到来。

这与她们想象得不一样,山脚下有阵势拦截,众人都是金丹修为,便算是经验、悟性以及道法上有所欠缺,可以多压少,那也该将鬼主拦到第二日不是吗?

她们依稀能感知到山脚下的斗法动静,按理说,感应神香不该再变化才是,怎么烟气游动还变剧烈了?难不成山脚下斗法同鬼主无关吗?可不是鬼主,又是谁在底下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