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找到了药,我能治好你。天星之精近在眼前,你给我们一个偿还的机会。”素寒声又说。她的心狂乱地跳着,过去的画面交错浮现,她近乎贪婪地看着越昙的脸,在一声声的呼唤中恨不得自己近前去!“越越,你快过来!”说到最后,她的语调中已然携带着一种绝望的哀嚎。

对商红药无动于衷的越昙终于抬起头来看素寒声,她眼睫颤了颤,眸中露出一抹悲色。她凄哀道:“她是师姐,她不是恶人!我才是天涧之劫的主谋,是我故意害死所有道友,是我想占有天大之功。”

素寒声错愕地盯着越昙,脸色倏地一白,这些都是她、方倦之说给越昙听的,可根本不是天涧的真相啊!“你在说什么啊?越越,你是清白的,我们已经见到那年真相了。是我们的错,我们对不起你。”

越昙像是没听见素寒声的话,在谢寄愁轻轻地喊她一声“昙儿”时,她情不自禁地朝着谢寄愁靠去,抬起承着泪珠的眼睫,哀戚而又无奈地望着她。

素寒声心中着急,她猛地瞪向了谢寄愁,怒声道:“你放开越越!”

商红药心中也烧着一团火,从越昙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的态度,可越昙怎么能向着鬼主呢?她有圣人蛊在身,哪能那么容易变成傀儡?是对谢寄愁的感情才促使她陷入迷梦里吗?她拔高声音:“我看就是鬼主作祟,或许紫微宗看到的不是本来面目。被邪魔控制的不是左真人,而是谢寄愁。要不然她那身诡异的功法如何炼成的?她修的根本不是玄门正法!”

说这番话的时候,商红药的法力鼓动着,隐隐运起“大罗天音”这一功法。此是“音攻”之法,能够动摇人的意念。练到极深处,天音便是敕令,闻者皆从。

谢寄愁神色冷然,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霜。她冷冷哂笑,红衣在劲风中飘扬。夕阳落山,天际晚霞渐渐收起,可那火的炽烈并未消亡。狂风大作,齐物峰的罡风无差别地扫荡着山上立着的一行人。谢寄愁嘴唇微动,说了一个“崩”字,便见山体摇荡,飞山走石,仿佛要彻底崩殒。

“你将越越放出,我们便许你离开齐物峰!”素寒声高声道,面色急切。她怕众人动起手来一片混战会伤了越昙。

谢寄愁垂眸看越昙,她的心情极为激愤,怒意、恨意犹为昂扬,理智即将被赤火淹没,甚至生出让幽川自齐物峰下荡的念头来。她轻轻地说:“昙儿,素寒声要你跟她们走。”

越昙抓住谢寄愁的手,噙着泪说出一个“不”字,她紧紧地贴着谢寄愁,抬头看向素寒声:“师姐是无辜的,你们为何要赶尽杀绝?有罪的只我一人。”

“她哪里无辜?!”一道叱声传出,一位紫衣道人闪了出来。她的眼上蒙着一条白色的缎带,身后跟着三名神色愤慨的紫微宗道人。“毁灭药王峰、打伤大宗师、杀戮诸多同道,她之恶罄竹难书!”

“商道友、素道友,越道友已经陷入魔障中,劝也无用,不如先动手。”紫衣道人又道。

她乃紫微宗出身,名唤乌慈云,是紫微宗宗主云流声座下真传、秋荻的师妹。她的天赋极高,可道体天生有缺,是天盲之人。她过去一直在宗中闭关潜修,直到秋荻陨落后,才被云流声召出走动。

她与越昙、越兰泽都不熟,听闻天涧事对整个太乙宗都很是不满。要不是太乙,何至于天涧大变?比起越昙的死活,她更在意的是杀死鬼主事。

“越越为天涧付出那么多,现在她落难了,我们却不管她性命,传出去岂不是令人寒心?!”素寒声激烈地辩驳道,没见到越昙,她便遏制不住那股狂念,等看了越昙苍白的面颊、楚楚可怜的神态,她更是欲要疯魔。

乌慈云眉头紧皱,看着素寒声道的:“素道友,大局为重。”

素寒声最是厌恶大局两个字,回到药王谷后,她听见的都是“大局”,一旦这两个字被拿出,就注定要牺牲什么。“除非有将越越救出的办法,要不然不许你们擅动。”她的心神狂乱,一句话脱口而出。

“二师姐!”药王谷道人勃然变色,很是不赞同地看向素寒声。

在如棘刺的视线中,素寒声逐渐冷静下来,她捋了捋鬓发,忽然间莫名地笑出声。她直勾勾地看向越昙,柔声道:“越越,几时有空?我们先前约好要去的游赏之地,还有几个未曾成行呢。”

越昙惶惑地低头,试药时的残忍与当年的温柔浅笑交错,在她脑海中勾勒出来的素寒声的影响蒙上晦暗。她有错,她有罪,她只配一个人沉沦,怎么能将旁人也拽入深渊?“不会去了。”越昙轻轻地说,她该终结这一切。

谢寄愁终于开口:“战与不战,恐怕不是你们能决定的。”她抬头看着峰巅,那处有天星之精,她无论如何都要采到,而挡在半道上的人,该一一消灭才是。她垂眸,柔声道,“昙儿,我们继续走吧。”

越昙听了谢寄愁的话,更是鼻酸。她恍惚地应了一声“好”,脚步无端变得沉重起来。

她跟随着谢寄愁一并走入杀戮与血泊中,识海中风暴卷动,好似有什么存在要脱笼挣出。只是抬眸看向一众敌人时,她又忍不住喃喃说:“一切都是我害的,师姐是清白的,她怎么可能是鬼主呢?”

第64章 越昙心中不安更甚。

越昙的声音不轻不重, 以修道人的耳力,自然能够听得见。谢寄愁神色微变,她心中浮现一抹不祥的预兆, 试图从越昙那张惨怛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

从她与越昙重逢后,绝大多数的时间,越昙总是在自罪。那些都是十八年里旁人灌输给她的话。它们残酷而阴毒, 变假为真, 驱逐了真相。

现在她的自厌又深一层了,但凡不好的事, 她总要揽在自己肩头。她哪能扛得住那些痛苦?她要怎么解决?如果越昙如解慈悲所言,直接堕入至恶一端,或许就没那么痛苦吧?

“昙儿。”谢寄愁紧抿了抿唇, 在越昙视线看来时, 她说, “你堕恶了也无妨。”要再坏一点, 这样就不会有愧疚了。

越昙凄楚一笑, 笛音再度在天地间响起。

商红药、素寒声虽想带回越昙,可与她们同行者并非一心一意,多得是将杀灭鬼主当作第一要义的人。那头站端已经挑起, 譬如乌慈云一众, 便不再客气。商红药、素寒声因为乌慈云名声不显, 又天生目盲,没将她放在心上。可等到乌慈云动起手来, 才悚然一惊,发现自己小看了这名紫微宗真传。

紫微宗中有卜算之道, 譬如长老问天垣便是此道中的佼佼者,当然也有擅长攻袭的阵道, 譬如宗主云流声便是阵道大宗师,修行《奇门九诀》和《诸天寰宇阵》。诸天寰宇阵条件极为苛刻,以乌慈云的道行当然是摆不出来,但《奇门九诀》她却是很精通。

她本身修为元婴一重境,已经通了四式。要知道《奇门九诀》都是择一式专精,唯有万载之前开派祖师才能九式全通,通一唯一,而通多便有全通的可能。

乌慈云将法诀一掐,起手便是奇门燕回之式,此招会一定限度地返回对手的攻袭,当然如果对方实力强横,一力压来,这种反式便起不了作用,甚至还会反噬自身,其中的“度”得施术者自己来把握。她一动手,紫微宗道人也跟上了。

商红药总不眼睁睁看着紫微宗动手,而自身缩在后头,无奈之下,也一声令下,要同门与谢寄愁、越昙二人激战。

“商红药!”素寒声横眉冷目,叱骂一声。可药王谷修士也不待她令下,纷纷动作起来。

齐物峰只是将修为境界齐一了,可从筑基拔升到金丹的,和元婴压制到金丹的,哪能一模一样?她将目光放在素寒声、商红药的身上。至于乌慈云,她亦是心中怀有几分警惕。她知晓紫微宗的奇门九诀,面对燕回之招,她不对乌慈云动手便是。

乌慈云见谢寄愁不针对她,心中也有几分遗憾。她眼神凛了凛,当即变招,使出“奇门·归一”之诀,刺式是聚合同源道人的力量,可惜来此处的紫微宗门人不?*? 多,就算归一了也没拔升到必定将鬼主斩杀的地步。

那处越昙神思恍惚,看着人影在跟前晃。可她并未忘却自己的目的,始终站在谢寄愁那边。见乌慈云骤然发动攻袭,她也催动笛音应敌。

谢寄愁朝着她道:“昙儿,奇门变化多端,可只要有变,就有一个间隙。奇门燕回是反招,奇门归一是杀招。一守一攻,只要把握其中节奏,定不会撞上燕回之招。除此外,奇门尚有影形之招,此是近身之法,不可与之相贴。至于奇门空相、奇门后承都是护持之道。她若受伤,未必是真手上。”

谢寄愁没再将越昙藏在身后,而是一边坚定不移地往山上走,一边同她说奇门九诀的要领。

两人原本都是道域惊才绝艳之辈,不管情绪如何,在应战之时,都有名门出身的风范。她们越往上走,需要承接的罡风就越强劲。好在这不是独独针对她们的,其她道人也都寸步难行。法力以极快的速度流逝,其中就得看对法力的把握程度了,做到精微处,一招一式都不得有丝毫多余的力量外泄。

山脚下。

付江愁一众太乙道人趁紫微宗、鬼谷一行人不备,下了狠手,将各个关口占据。可其中仍旧有向上、向外逃纵的。其中一人碰到太清宗、儒门一行,与她们说了太乙宗叛逆事,太清宗、儒门正道一行人大惊失色,再到山脚时,已然有了防备。

“付师妹,有人过来了。”太乙道人望向半空中的烟气,沉重地开口。

“要去接应她们吗?”又有人问道。

付江愁哪会不知道说话的同门想要来个故技重施?可只要人没杀尽,消息便有走漏的时候。此地罡风凛冽,通讯法符在错乱的灵机中难以奏效,但人逃出去了,她们仍旧可传讯。“备战吧。”付江愁掩住面上的疲色,冷淡地下命令。她们毕竟经历一场斗战,再与儒门、太清宗道人相抗衡,也不知能坚持多久,只能尽可能去减轻山上那两位的压力。

一行人从烟气中下落,逃出去的鬼谷道人拧眉道:“诸位是要违抗执令君的命令吗?”

“我辈修道只从心,执令君命令算什么?”一位脾气暴躁的太乙修士怒声道,厮杀多了,俨然将那份杀性催生出来。话不投机半句多,祝灵余倒是还想再劝,可被酒无缺一拦。抿了一口酒,酒无缺道:“不必多说了,我们找机会往上走吧,也不知道山上战况如何了。”

夜色深沉,山风如野兽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