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看边玉沉那双黯然沉郁的眼,而是将视线一抬,落向殿中众人。“鬼主出世, 是天之轨推演的结果。”

边玉沉喃了喃唇:“可之前推演越昙事结果是错的, 天之轨当真能信吗?”

云流声瞥着边玉沉,寒声道:“幽川封印破碎前, 就连天之轨也无法推演天涧到底发生什么。我能问天道的,唯有道域之劫是否应在此世、是否应在越昙的身上,天之轨给出的答案为‘是’!天涧封印劈散后, 再做推演, 矛头指向左霄, 可迷雾未曾真正散尽。”

“天涧一战后, 我等损失惨重, 宗中大乘期道人有两人便算多。若是统合各宗派的大乘之力针对鬼主,成事的可能性极大。可莫要忘了,最让人担忧的不是鬼主本尊, 而是那不知何处去的幽川。

为抵抗幽川, 我等布置法坛, 不说整个道域了,就是各个宗派内部, 法坛之间的联系都需要大宗师用大法力贯通,不能假借旁人之手, 故而我等能动用的力量也不算多。”

停顿数息,云流声又说:“我宗以及附属宗派有两名大乘, 尚可行动。”

她口中的两名便是问天垣与何道人,先前联手对付谢寄愁,可未能成功将人截住。再看鬼主与钟若存一战,可推出鬼主至少是二重境修为。这么一来,当初药王谷众人没能截下她,也在情理之中了。

祝长缨叹气说:“我要留在宗中照顾法坛事,至于若存”眼中掠过一抹疼惜之色,她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再与鬼主一战了。”

何首乌道:“我可出力。”

云流声点点头,又看向边玉沉,不过很快便将视线挪走。左霄战殁后,太乙宗大乘期修士只余下边玉沉一人,她虽功行极高,可也不能擅自离开太乙。

花未名叹息一声:“我鬼谷无能为力。”天涧一战,鬼谷战殁四人,有两人是大乘宗师。

云流声问:“应道友呢?”

应如是道:“我不能离开儒门正道,不过可请来散修道友助力。”

她想了想,又说,“如果能找到佛国之人出手,那再好不过。”

云流声哪会不知佛国的重要性?可佛国隐世不出,历来是佛国修士自己找上来,而不是她们找上去。

“门中倒是有到元婴三重境的,但是要打破那道关隘,犹为艰难。”长叹一声后,云流声又问起应如是,“不知应道友说的帮手是?”

应如是微微一笑:“铸苍生与惊别鹤两位道友。”

儒门修士时常与散修论道,以文会友。铸苍生号曰天工,乃大乘期散修。她最擅长的便是铸术,天下名器多出于其手。

应如是与其往来倒不是商议铸术,而是此人儒雅风流,书画俱绝。

至于惊别鹤,号“琴妖”,乃道域操琴圣手,至于“妖”字,则与她操琴控妖的玄功有关。

云流声对道域显名的大乘宗师都很熟悉,这两人她也听说过。

太上法会曾邀请过两人入座,可惜都被以“闲云野鹤”为由拒绝。若应如是与她们有交情,能请动她们出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印记消失后,鬼主来去无踪,她会在哪处出现?鬼谷齐物峰?亦或是三洞?”药王谷何首乌问。

她原以为素无闲推测的结果是错的,她们在天泽山久待不见人来。可现在想来,是时机不对。

如果如边玉沉所言,那鬼主仍旧保存着谢寄愁的一抹性情,那她绝对会选择医治越昙。不过眼下她自身也需要治伤,能去的地方或许只有一个了。

没等各宗道人应声,何首乌又吐出三个字:“白藏城!”

云流声眉头一挑:“这是?”

何首乌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她抿了抿唇,道:“是药王谷弃徒师明净藏身之所!”

在师明净拒绝向药王谷吐露消息后,药王谷一众已经决定将她彻底从药王谷除名。

云流声思忖片刻,她道:“鬼主身上负伤,恐怕不会来闯三洞。白藏城是个可能,但是不排除其前往齐物峰取药。毕竟齐物峰中万物齐一,我等面对她也沾不了便宜。我宗大宗师前往鬼谷驻守,至于白藏城就拜托何道友以及应道友了。”

法殿中,众人又对法坛事议论一阵,随即各自化影退出殿中。

应如是在化影回到正身后,谨记着自己的承诺,顿时提笔写飞书发往两地。

铸天谷中。

叮叮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

铸苍生的门徒甚多,虽修玄功,可每日修行打造的都是用于耕作的凡器。但凡有一丝灵性蕴含其中,便算作失败。

门徒们可不敢大意,聚精会神的,生怕动作出现错漏。可在飞剑传书骤然掠过谷中时,还是有人免不了一惊,呀了一声,手中的锤子顿时一歪。

“专心!”一位瞧上去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斥责一声,伸手将书信摄来。

她乃铸苍生唯一的真传,名藏玄青,入谷中二十年,已是金丹修为。她拿了书信便匆匆忙忙跑向山谷正中的竹屋,等到拿大笔在地面写字的铸苍生收起最后一笔,才将书信递向前,道:“师尊,是儒门来信。”

铸苍生一拂袖,道:“念。”

藏玄青知晓自家师尊不爱说话,立马将书信展开,一字字念出后,又蹙着眉总结:“儒门圣主邀请您前往白藏城截杀鬼主。”

她在道域中,当然也没少听各处的事情,知晓鬼主出天涧,对道域威胁甚大。可师尊说她不曾为整座城池打完器具,便不许出谷。她便只能守在铸天谷中,日复一日地打磨器具。

藏玄青又请命说:“师尊,都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您若是不愿,便让弟子前去吧。”

铸苍生看了眼不知天高地厚的藏玄青,一抿唇吐出两个字:“愚蠢。”

藏玄青闻言顿时垮下了脸,不高兴地抱怨说:“是是是,我始终不如那个师尊仅仅指教过一两回的天才修士,可再怎么天才,那人都已经死在幽川了。就算没有死亡,她也是别人家的首席,哪能跟着您呢。”

铸苍生佯装没听见藏玄青的絮叨,留下“守谷”两个字,一转身便化作一道遁光离去。

藏玄青眼中露出一抹向往来,别人迈入金丹都是自己外出寻药的,也只有她从小到大一直留在山谷中了吧?可惜没有师尊的命令,她是不能任性离谷的。没有门路,藏玄青只能将烦恼抛到九霄云外,转身打铁。等她完成师尊下派的任务,难道师尊还有借口拦她吗?

白藏城十里外。

谢寄愁、越昙二人留在高丘上,虽一路走来碰上的人里没有大乘期的高手,可谢寄愁情况不妙,内外交困下,与元婴期境界的道人斗法仍旧受了伤。

越昙浑浑噩噩,可在一片混沌中,也有自身的执念,哪能眼睁睁看着谢寄愁受伤?她是宁可损伤自己的根基,也要加入战局中。这么一来,谢寄愁的确轻松几分,但越昙的身上也添了伤。

“昙儿,你不必动手。我能对付她们。”谢寄愁藏起忧愁之色,对着越昙轻声细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