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他这么一激,虞窈月心中反倒是愈发坚定了,捏着银针的手也不再抖,曹老太太的痨症暂且压制,眼下那曲巷疫虽未彻底根治,可只要日日服以汤药调理,便?不是什?么难事。
曹家老小的病情止住,这样?的消息都无需外?传,有心人想打听?便?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是以也就一两日功夫,揽月园门前来了不少寻医问药的人,都哭天抢地地求着要拜见王妃娘娘,请人看诊医治。
虞窈月早就做足了准备,也与顾凛道明了其中缘由,便?一早就往颐元医馆里去?了。
这一回,顾凛不曾拦他。
且他分明察觉到,虞窈月有些躲他,兴许是怕他。
只是他先前哪句话说错了呢?在他顾凛眼中,区区一个?死囚、一个?曹家老太太,她们的命死不足惜,谁都没有她重要罢了。
原来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是会吓到她的啊,顾凛后知后觉,又暗暗思忖,日后定然是要再当心些,莫要叫她发觉了。
他从小便?与正常孩子不大相同,五岁那年,他上头还有位皇兄,将圣人秋狝时送给他的兔子抢走了,顾凛是怎么做的呢?
趁着暮色黄昏,他将那只兔子又偷出来,一刀捅死,末了,又将兔子的尸/身丢在了皇兄的帐中。
后来听?说那位皇兄被吓得病了,此后见了他都是躲着走。
兴许是打小落下了病根,此后没几年,那位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皇兄,竟然病死在宫中。
当时有人传言是他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害死了庶兄,顾凛面不改色,派人施以杖刑,惩戒了乱嚼舌羹的宫人。
此后宫中没人胆敢冒犯他,只是心里却默默达成?共识,这有娘生?没娘教的孩子,果?然就是疯子。
后来因他聪慧善学,又有机辩之才,崇文馆里的先生?对他赞不绝口,顾凛也晓得在人前矫饰伪装,便?也让人逐渐淡忘那些过去?。
除了梅傅姆会对他耳提面命,让他时刻谨记这么些年他犯下的罪孽,旁人倒当真以为他端正肃直,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了。
可他好不容易才让虞窈月肯相信,丢失的那些记忆里,有与他山盟海誓的从前,他不想就这么功亏一篑。
倘若能彻底瞒住她,再装得像些,又有何妨?总归这么些年也都这样?过来了。
这样?的心思顾凛暂且按住不表,却是听?周廷来报,外?头有动作了。
自从得知常莺儿请虞窈月为她兄长治病,顾凛便?派人将她那起子兄长查了个?水落石出。
花船瘦马出身倒是真的,可兄长救她落下满身伤病之说却是无稽之谈,若非是他兄长将她扭送至花船,卖给鸨母得了好大一笔银钱,只怕不知还要几时才娶到媳妇。
只是她真正的兄长却是没过几年好日子,在常莺儿叫人送进太守府,又被方仲望认作义女后,她那兄长没出几日便?酗酒喝死了。
此事密而不宣,她那嫂嫂竟也不哭不闹,认了命似的拿着自个?的嫁妆和钱财兀自回了娘家。
这其中自然是有人悄悄运作,只常莺儿一人光是想要完成?此局是不容易的,何况她一闺阁女儿,未必有这样?的手段。
那么她在方家府上这两年,究竟是遇上了何人,遭了怎样?的际遇,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顾凛蜷起两只手指,往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倒也等来了宋理的消息。
接过他呈上来的这份名单,顾凛心下了然,看着茹姨娘李芳毓这个?名字,冷哼一声?,“去?查这个?李芳毓,三年前因何进的太守府。”
若是没记错,这中书?令李崇便?有一门宗亲在杭州,不知这位李娘子的父亲,是不是那位臭名昭著的李璞。
因着李璞假借李崇的名义,大肆在江南搜刮民膏民脂,替李氏敛财,最后却落得个?没收家产,流放岭南的下场,他这一脉的儿郎全?部充军,女眷则是充入教坊司的下场。
若是没记错,这桩轰动一时的李氏案,还是李璞的下僚方仲望向李崇举报的。
李璞被李氏抛弃,不过是李崇恐惹祸上身,引圣人雷霆震怒的断尾求生?手段罢了。
倒是这李芳毓当真好本事,藏在方仲望眼皮子底下,想来留下不少方仲望的罪证。
只是这么一出借刀杀人,顾凛不愿做刀,他向来只肯做执刀之人,是以又派人将李芳毓捉了回来。
将人关在杭州府衙的地牢里,派人用拶子夹住她的手,若她不肯交代因何陷害虞窈月,便?让她承受十指连心之苦。
李芳毓没想到会这般快被人捉住,可既然到了这位尊贵的王爷面前,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爷若想知道真相,不如听?臣女讲一个?故事……”
她凄凄地笑着,很是痛快,似乎对自己即将要揭露的真相很是得意。
怎奈顾凛抬手打断她,漫不经心道:“若是要提张淮彻那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便?不消再说了。”
见她一脸惊疑,顾凛难得费心,愿意为她答疑解惑,“我?只巴不得张淮彻当年怎么不一命呜呼……你是想说什?么呢?又是想挑拨离间什?么呢?且不说当年之事本就与她毫无干系,便?是有事,天塌下来,本王也不会让她担责。”
第27章 试探
杭州生乱, 城里到处都?是乱哄哄的,祈盛粮行的老板宋理又得了顾凛授意,这些时日吃力不讨好的收治了好多流民, 将人送往颐元医馆。
自打虞窈月治好了曹老太太的病,城中便不知何时?刮起?一阵流言, 说这位王妃乃当世活菩萨,家中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的, 尽可登门拜访。
因着闹得太?过,顾凛忧心她不堪其扰, 便吩咐周廷领了一队人,暗地守在颐元医馆附近,若有人胆敢生事,替她撑腰。
并非是他未雨绸缪, 而是那李芳毓走的最后一步棋,到这时?候总算是显露于人前。
先前在自个院中装病装病的常莺儿头戴孝巾, 浑身缟素, 抱着兄长的牌位跪在颐元医馆门前。
她也不说话,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像是肝肠寸断, 悲痛至极。
围观的好事者当她家中遭了灾, 人又染病去?了, 这才想不开似的跪在这。
不等人再劝,周廷向守在不远处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二人一并上?前将她扶起?来。
怎奈常莺儿就等着他们呢, 只见她扯着嗓子扬声大喊, “救命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妃害死?我兄长,王爷又派人来追,这是要逼我去?死?啊!”
怕叫人捉住,她猫着身子四处逃窜,边跑边嚷,生怕旁人不知她与王妃有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