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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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陆慎批复案牍完毕,已经是三更时分,略躺了一会儿,不过?四更时分便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来,惊醒那童儿,靠着墙角站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君侯,今儿没有宣州的军情送来。”

陆慎脸色一暗,挥了挥手,命他退下。见月华如水,慢慢在庭院中踱步。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竟到了衙属的书吏房,里面人影穿梭,恍如白日,正十分忙碌。

陆慎也并不叫人通禀,慢慢过?去,见窗边散落着一堆文书,随意捡起来一份,是汝阳王妃的拜帖,里面夹着一个二指宽的白条,已经以陆慎的口吻,草拟好一份冷淡又疏离的回复。

他打?开来一瞧,才?知虽名为拜帖,却实是求援。这?位汝阳王妃是守寡之人,路经豫州时,叫一股溃散的逃兵抢劫了,人虽没事,却丢了不少金银细软。她是陆慎母亲的远房表妹,关系虽不密切,但写了信来,便是追不回那些金银细软,也能?叫人安全护送回徐州。

他慢慢瞧着那信,本阴沉的脸上竟隐约浮现了点笑来。这?时,一名书吏正往外来,猛然瞧见明?角灯下的陆慎,惊呼:“主公?”

这?书吏一声惊呼,叫里面正忙碌众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拱手行礼:“主公!”

陆慎手里拿着那拜帖,问:“汝阳王妃之事,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诸谋士皆是不解,这?些亲眷间的小事,主公何曾关心过?,不过?照着旧例,写了条陈,一人上前道:“臣已拟了批复,命泊门县令派人护送汝阳王妃回徐州,另外照着往年的旧例,另予金箔一百,不知是否妥当?”

陆慎摩挲着手里的拜帖:“伯达写的白条,怎么会不妥当呢?只是我?见信中言道,那小股流寇抢劫后,竟流窜到泊门县内,我?江北初定,岂能?叫这?些残兵败勇生事?”

那人道:“主公的意思是,要派遣兵勇前往剿灭?”说完便立刻摇头:“不可?,不可?,这?些残兵败勇虽不足为惧,只是泊门县乃是群山环绕之地,这?些人不过?一二百,往深山老林之中一散,岂不是大海捞针?此等费时费力,收益却微不足道……”

另一人也道:“此事吩咐泊门县令去办即可?,调用?我?雍州军,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这?二人说完,陆慎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德公笑呵呵打?圆场:“依老夫看来,不仅要派军剿灭,还得君侯亲自前去才?可?。”

他抚了抚胡须,略想想,便胡诌出两个由头来:“其一,汝阳王妃是陆氏远亲,袖手旁观,非人君之器。其二……其二,泊门县令许有崖乃文仕出身,剿匪一事,恐不能?胜任。”

这?两个由头实在说服不了人,汝阳王妃同陆氏虽是远亲,却并无来往,又非真正的皇室,泊门县令许有崖虽是文仕出身,却也经历过?战阵,并不是那等不知兵事的酸秀才?。

陆慎礼贤下士,又不因言罪人,他的幕僚便统统养就了一副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德公话?音刚落,便纷纷摇头:“这?不妥不妥,哪用?主公亲自去的道理?”

不料叫陆慎挥手止住:“此事不必再议,也闲了有几日了,正好拿这?几个流寇解解手痒!”

众人望着陆慎远去的背影满腹狐疑,独德公摇着羽毛扇笑:“自去年十月出雍州,一年之内,连下宣州、青州,江北之地尽数纳于囊中,也该叫主公松快松快了!”

一谋士不解,问:“那些流寇躲在深山里,也没个固定的所在,剿匪的难度,只怕比攻城拔寨还要棘手,这?样的费力不讨好的苦差,算什么松快?”

一人道:“这?样的事,德公本不该顺着主公,青州初定,大事尚没忙完,又去管什么剿匪的事?”

德公叫他们围着不让走,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晌,只得道:“我?问你们,咱们雍地现如今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众人皆不出声,千头万绪的事倒有,紧迫的也有好几件,至于这?头等大事,一时倒是分不出个高下来?

德公笑着叹:“也许明?年这?时候,咱们雍地就能?有一位世子了。”

第46章 [VIP] 第 46 章

德公摆脱了那群围着他喋喋不休的谋臣, 打?了个哈欠,缓步出门来,见属衙门口已经候着数百精锐卫士, 均手?持火把,整装待发。陆慎一?身褐裘,翻身上马,道?:“先生,我此去十日必归, 在此期间?,此地庶务,均叫先生受累了!”

十日必归?这么?几天, 剿灭那深山老林的残兵败勇,又岂够用?

德公心知肚明, 却不好再?调侃,正色:“老臣领令,愿君侯早归。”

陆慎一?路快马,不过三日便到?了宣州,在渡口弃马换船,加上连日阴雨,秋汛渐至, 不过一?日一?夜便到?了泊门渡, 正好是十月十四的入夜时?分。

泊门县令许有涯早就接到?行文,说是因为汝阳王妃被乱兵抢劫的缘故, 君侯听了大怒, 要亲自带兵来剿灭, 正好是明日到?。只他谨慎小心,提前一?日便候在码头?, 直至戌时?三刻,便瞧见上游出现亮光,定眼一?瞧,见是七八艘军用舟舸,急速驶来。

此处地形狭窄,夹在两面山涧之中,又正值秋汛,江流越发湍急。那几艘舟舸船速又快,靠岸时?,险些撞在石壁上。

船夫忙乱了好一?阵,这才稳住船桨,不多时?,船上出来一?位褐裘锦袍的公子。许有涯此前并没有见过陆慎,见那人面冠如玉,神采风姿浑然世家公子,却瞧不出来是战场上无一?败绩的白马银枪,迟疑了片刻,见那赵孟怀已经上前,便三两步跟了上去,跪下:“臣泊门县令许有涯,拜见主公!”

陆慎略扫视一?周,除许有涯之外,便是赵孟怀及江州军士,独独不见那妇人的身影,一?时?脸色便沉了下来,不过也不好问。

一?行人下船至行院,许有涯便奉上数封文书:“抢劫汝阳王妃的那群残兵败勇,一?共二百四十五人,都散在深山之中,那领头?的副将,听闻主公威武之名,吓得胆裂,昨日便递上了请罪书,言道?,此前并不知是汝阳王妃,愿意盗罪立功,沙场杀敌。”

陆慎弯起唇角嘲讽:“我雍州军也不算什么?人都收的。”

赵孟怀自觉自己是武将,这种剿匪的事,更应该上心,指着墙上的行军图道?:“主公请看?,泊门县虽群山环绕,险要颇多,可那群残兵败勇缺衣少食,虽可打?猎充饥,但是这群人浪荡惯了,是绝不会长时?间?待在山里的。届时?,我等布下眼线,按图索骥……”

赵孟怀唠唠叨叨小半天,自觉这番话?还是小有见地,主公从?前常令自己多读书,多谋多想?,现如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岂不料说了半晌,也不见陆慎回应,试问:“主公,卑职的这剿匪三策,可是有何不妥?”

陆慎这才笑笑,道?:“你如今于韬略上,倒是很有见地,学会用脑子了,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赵孟怀是极不容易从?陆慎口中听到?夸奖的,当下只觉得飘飘然,道?了一?声喏,也顾不得夜色渐深,兴冲冲回去调兵遣将去了。

陆慎屏退诸位臣属:“退下吧,明日再?议。”

沉砚站在门口,见众人陆续都退出来,皱着眉想?了会儿,上前一?步,拦住那位许有涯许大人:“不知可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谁人不知沉砚是陆慎身边的红人,许有涯望了望四周,点点头?,两人转过一?道?弯,到?一?面僻静的院墙下站定。

许有涯笑着拱手?:“不知君侯有什么?吩咐?”

君侯倒没有吩咐什么?,只是沉砚自己揣测罢了,只是这种揣测君上是犯忌讳的,不敢点得太细:“不知夫人那里,许大人今日可有前去问安?”

许有涯脸上的笑凝住,自己今日一?大早便等在码头?接驾,自然是没有去山上问安的,再?说了,自己是地方官,又非家仆,哪有不干正事的,日日谄媚贵人也绝非他的风骨。

沉砚接着道?:“许大人人情练达,明察微末,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这话?虽很不客气,可许有涯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当即连连点头?,笑道?:“是是是,夫人缠绵病榻,正合该时?时?问候。我马上就上山去,给?君侯夫人问安。”

许有涯连夜打?马山上,夜间?山路难走,也不敢骑马太快,到?林容暂居的别院时?,已经是半夜了。

除了巡夜的护卫之外,别院里已经熄灯了,这夜无月,越发显得黑漆漆一?片。急迫地敲门声惊醒大半的丫头?婆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乱着穿了衣裳起来,见门口是县令许有涯跟几个长随,问:“许大人,深夜前来,出了什么?事?”

许有涯拱手?:“也并无大事,只是来同夫人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