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半夜叫人吵醒,还是这个缘故,说话?也是不客气:“许大人这时?辰来请安,也不知是真的请安,还是巴不得人不安!”
翠禽把人请进来,另奉了茶:“许大人请宽坐片刻,奴婢去禀告夫人,要是没醒,也实不好打?扰。”
明日就是十月十五了,林容哪里睡得着,不过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外面的动静,就怕出了什么?意外,问:“外头?谁来了?”
翠禽忙进来,回禀:“是许县令,奇奇怪怪的,大半夜敲门,说是给?主子问安。哪有这时?辰问安的,人都睡了,反折腾起来?这些日子这位许县令瞧着也是个老成的人,竟办这样不着调的事?”
事有反常即为妖,林容想?了想?,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蒙在鼓里不知道?,那才是最可怕的,吩咐:“是有些奇怪,不过,反正我也醒了,你请他到?门口说话?,听听他怎么?说。”
不多会儿,许有涯便被请到?门口说话?,隔着厚厚的金丝藤络盘帘子,躬身问安:“臣许有涯问夫人安,不知夫人今日可好些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茜纱窗上映着个纤细的人影:“劳大人问候,我今日好些了,却还是不能下床。你夤夜前来,是否有什么?要事?”
许有涯道?:“夫人之疾,下官本应日日问安,只今日去码头?迎君侯的驾,这才耽搁了。虽则夜深,不说当面问夫人安,便是来一?趟,也是应尽之责。”
林容听了他这番话?,脑子里一?片轰隆,陆慎……陆慎那厮也到?泊门渡了?他不说在青州吗,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越想?越头?疼,抚额好半晌才道?:“君侯也到?泊门县了?”
许有涯回话?:“是,前两日行文,是为了汝阳王妃被抢劫一?事,率兵剿匪。”
林容心里哀叹,这汝阳王妃又是哪位啊?她一?面揉着自己刺刺发疼的太阳穴,一?面思?索,自己来泊门渡,本就是撒谎,这些日子来回传信,陆慎那厮肯定也知道?了,搞不好命人一?早便会来人押送自己下山去。
不行,不行,明日午时?去云台,从?云台上跳下去,谁也追不到?,只要能拖延半日的功夫就行。可是,怎么?拖延呢?当不知道?肯定是不行的,陆慎那家伙及其小心眼,又吃软不吃硬。
许有涯见里面默了大半晌,清了清嗓子:“不知夫人有什么?吩咐?”
林容道?:“我身子不好,没能去码头?迎君侯,多有不是。这时?候也不便下山了,这样吧,我写一?封手?书,你带回去给?君侯。”
许有涯闻言大喜:“是!”
林容叹气,命丫头?准备笔墨,抓着头?发冥思?苦想?了好一?阵,这才勉强写出一?封干巴巴的请罪书来,又拖延了好一?会儿,才叫丫鬟们送出去。
那许有涯等在外厅喝了好几杯茶,接到?信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他赶忙下山,往陆慎的行辕而去,刚进门,便瞧见陆慎在树下练剑,一?袭白衣,翩若惊鸿,剑气如虹,只身旁那颗槐树叫这利剑东劈西砍,落了一?地的枝叶。
许有涯上前禀告:“臣今日上山问夫人安,夫人言道?,自知罪过颇多,亲笔写了一?封请罪书,请君侯宽恕。”
依陆慎的脾气,那妇人的信也没什么?好看?的,拿去烧掉是正经,只听有请罪二字,勉强接过来,瞧了一?通。
见那妇人言词间?一?派楚楚可怜的姿态,认错也干脆,包庇的错也认了,私自出宣州的错也认了,还说她本想?前去青州认错的,却不敢去。想?着去姑老太太哪儿,却病在泊门渡,日夜咳血不止。明日好转些,必定亲自下山来,脱簪待罪。
读完了信,陆慎的气已经消了大半,那妇人说自己咳血,眉头?紧皱,立刻唤了赵孟怀进来,斥责道?:“崔氏患病咳血,你为何不早早禀告?”
赵孟怀大惊:“卑职三日前就去信青州,禀告夫人的病情,君侯未曾收到?信吗?”
三日前,陆慎已经出发离开青州,又哪里会收到?什么?信呢?他在青州时?收到?的信,见那妇人游山玩水,还以为是装病,烦躁地挥手?:“请诊脉的大夫来?”
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大夫便被请来,一?一?详述脉象、药方:“夫人的病实在奇怪,照着脉象开方,却一?点用也没有,仿佛不曾用药一?样。开始不过咳血一?小口,后来竟然有一?小碗那么?多。没说几句话?,便喘息艰难。”
陆慎听了,心道?,她一?个小女子,倘有糊涂蠢笨之处,自己再?教就是。自古大丈夫妻不贤者多也,自己何必同她一?般见识,枕边教妻,堂前训子,那日说话?重了些,又当着下人的面,想?必她也是因为这个才病的。
这样一?想?,再?也坐不住,吩咐:“备马,上山!”
陆慎快马加鞭,往林容山上的别院而去,只是行到?半路,下起绵绵秋雨来,山路很不好走,耽搁了一?会儿,到?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了。
那妇人一?向?爱静,仆妇都在外面候着,见着他来,具是又惊又喜,纷纷行礼:“君侯!”
陆慎问:“你们主子呢?”
凤箫福身答:“昨儿夫人没睡好,这时?候正歇午觉,叫我们候在外头?,都安静些,用晚膳的时?候再?叫她。”
陆慎闻言,放轻了脚步,悄声推门进去,绕过屏风,果见天水碧的丝罗帐子已经叫放下来,把那拔步床遮得严严实实。
陆慎坐在一?旁的藤凳上,本不欲打?扰,想?着叫那妇人多睡一?会儿。不料刚坐下,便听得床帐内微微的呜呜声,还以为是那妇人做噩梦了,掀开帘子,竟见翠禽那丫头?被绑得严严实实,口里塞着一?大团手?绢,正呜呜叫个不停。
陆慎第一?眼见此,还以为那小妇人叫人掳走,一?想?又不对,这里层层把守,外人没有通传,哪里进得来,拔剑挥断那婢女身上的绳子:“出了何事,谁把你绑在这里,你主子呢?”
翠禽取出口中的手?绢,抖抖索索扑在地上,泪流满面,拉着陆慎的袍子下摆,泣道?:“求君侯去救夫人,夫人要去云台跳崖,寻短见,奴婢百般劝说,终生是无用。夫人说,绑了我在这里,也免得连累我。君侯,夫人纵犯了天大的错,也罪不至死啊。”
这丫鬟说话?颠三倒四,陆慎挥剑抵在翠禽脖颈处,轻轻用力,便渗出血来,他满面寒霜,沉声道?:“说实话?!”
翠禽实在是个忠仆,又感念林容平日里的好,这时?候还想?着替她遮掩,不肯说出实情,断断续续道?:“县主说,士可杀不可辱,君侯一?味的冤枉,实不能受。她还说,自己病入膏肓,还不如一?死,绝不肯再?见君侯了。”
陆慎闻言一?震,面色煞白,只不肯轻信这婢女的话?,提剑疾步往外来,吩咐:“备马,去云台。把这婢女看?押起来,等我回来再?审问。”
说罢,打?马疾驰而去。
第47章 [VIP] 第 47 章
途中雨幕渐起, 秋雨霏霏,陆慎到的时候,云台已经叫水浅浅漫了一层。虽时值正午, 整个山谷里,草木葱茏,弥漫着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颇有几分江南烟雨蒙蒙的意味。
他翻身下马,沿着石栏杆疾步往外去, 不过二三十步,便?见云台翼角处,那妇人一身碧衫, 手持一柄素油纸伞,静静立着, 似有凌空而去之态。
陆慎初闻消息又?是震惊又?是悲痛,这一路行来,却冷静多了,运足目力,见那妇人脸色红润,眉目疏阔,绝不是患病有大症候的模样, 也绝非委屈得要自尽的模样。翠禽说那一番话, 本是好意遮掩,只?可?惜她?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更何况陆慎生性多疑, 对江州的人更甚。
话说得太满、太多, 可?信度便?大大降低, 反叫人生疑,生出反感?来。
陆慎顿时沉下脸来, 他生平最恨这些妇人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辖制人,又?勾起往日?对着妇人浅薄无知的嫌弃来,反停下脚步来,语气不善地吩咐左右:“去两个人,把崔氏请过来。她?不肯过来,就?把她?押过来。”
左右跟着的卫士,道了声?喏,立刻翻过栏杆,冒着雨,涉水过云台而去。
林容本一直望着旁边的日?晷,算着时辰,此时听见水声?,这才?回头,见陆慎已经到了,负手立在山廊上,眼神凌厉,一脸寒霜。
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两个黑甲卫士正涉水过来,林容见状,忙往前走了一步,开?口:“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跳下去。”
两人不敢再往前一步,拱手:“夫人切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君侯命我等请夫人过去。”
林容懒得搭理这些人,只?那日?晷上显示的时辰,还差半盏茶的功夫才?到正午,她?苦心准备了这么?久,几盏七星灯也摆好了方位,还诓骗了几位道士在厢房内照着师兄留下的法子念道德经,自然是不肯在跳崖的时辰上有什么?差错的,冷冷道:“我没什么?话要同他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