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寂闻声,竟慢悠悠勒马靠近几分,噙着一抹如春溪般的笑意,道:“娘子此言差矣,既是受人之托,护送娘子平安抵达兰州。如今已至城下,在下自当是要将娘子送至府邸,待二娘子完璧归赵,在下就此别过。”

温绮罗眉心微蹙,正欲开口,却见清音上前几步,干脆合上了车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清音合上车帘的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起一阵细微的震动,惊扰了车内正襟危坐的温绮罗。她眉梢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清音,你这是作甚?”

清音垂首,骑在马上,压低声音对车内道,“我是怕女郎轻信了旁人。”

温绮罗轻叹一声,望着车帘外晃动的人影,似是而非地答道:“我省得。”

车外,江知寂看着紧闭的车帘,嘴角的笑意却未减半分。

他轻叩马腹,缓缓上前,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这番举动,自然瞒不过一直警惕着的清音。

只见清音身形一闪,挡在了江知寂的视线前,语气冷硬:“虞郎君,我家女郎身子金贵,受不得惊扰,还请自重。”

车帘的缝隙里,江知寂的眼神似乎暗了暗,却又很快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看来,二娘子身边的人,比二娘子还要不待见我。”

清音乘于马背之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江知寂的话。

温绮罗在车内轻叹一声,撩开车帘一角,语气淡淡:“清音,不得无礼。”

清音这才微微侧首,朝江知寂的方向拱了拱手,算是致歉,只是那双罕见的重瞳眸子,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江知寂看着清音这副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转头看向温绮罗,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温二娘子这护卫,倒是忠心耿耿,只是这性子,未免也太过木讷了些。”

温绮罗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他素来跟在我身边,性子使然。”

江知寂的目光在温绮罗脸上停留了片刻,意味深长道:“温二娘子身边,倒是尽是些有趣的人。”

温绮罗没有接话,只是放下车帘,隔绝了江知寂探究的目光。

车内光线一暗,她的神色也随之沉寂下来。

马车渐行渐缓,直到行至温府门前,江知寂定了定神,据他所知,府中只有温大将军与两位尚未出阁的小娘子,可这宅府外的的咫尺门柱,偌大的院墙之门台居然披满躁动艳红的彩锦,隐似大盛之庆。

江知寂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马车旁,伸手撩起车帘,做出恭请的姿势,“贵府好生热闹,娘子,请吧。”

温绮罗还不明所以,待下了马车,望着这红绸装饰,心中微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清音,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温绮罗吩咐道。

清音领命,上前询问府门前的小厮。

片刻后,他脸色复杂地回来禀报:“女郎,是大娘子做主,给主君抬了一房姨娘。”

温绮罗只觉一阵头痛,这温诗河,自己不过离开几日,她便要闹出这等幺蛾子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敛起面上惊诧,温绮罗还未及开口,江知寂便已洞悉她脸上表情,“看来贵府是有什么喜事,倒是我们晚了一步,讨不得这杯喜酒了。”

第七十四章 玉姨娘

温绮罗淡淡扫了他一眼,“虞郎君说笑了,府中之事,就不劳郎君费心了。”言罢,便径直往府内走去,满院的红绸晃得她心烦意乱。

一路步履匆匆,穿过垂花门行至前厅,温诗河早已等候多时。

温诗河一袭鹅黄色绣花襦裙,端坐在上首,姿态优雅地品着茶,只是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温绮罗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行礼:“阿姐。”

温诗河虚扶一把,语气亲昵:“几日不见,妹妹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看来这出门在外,是比府里更养人。”她说着,眼神飘向温绮罗身后的清音,眸中闪过一丝忌惮,又很快掩饰过去。

温绮罗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坐在温诗河下首,一袭水红衣裙的女子身上。不是青玉又是何人?

青玉此刻低眉顺眼,一副温婉恭顺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口口声声喊着不会放过自己的女人,判若两人。

温绮罗可不打算问出口,只接过女使奉上的热茶,悠闲的品茗。

这是不打算认下青玉了,温诗河又怎会让温绮罗得逞?

她掩唇轻笑,仿佛不经意般道:“妹妹有所不知,这位是爹爹新纳的姨娘,玉姨娘。”

“姨娘?”温绮罗故作惊讶,眉梢微微挑起,“我竟不知爹爹何时有了这等雅兴。”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目光锐利地盯着青玉,仿佛要将她看穿。

这温诗河,还真是迫不及待。

温绮罗适才将目光落在青玉身上:“这位,我看着眼熟得很,可是从庄子上回来的?”

青玉闻言,连忙跪下,低声道:“奴婢青玉,见过二娘子。”

温诗河见温绮罗盯着青玉不放,索性出来化干戈为玉帛,“瞧妹妹说的,青玉本就是娘亲身边伺候的,这数年来也算是看着我们长大,妹妹怎会不认得?当初她也是一时情急之举,罚去庄子上悔过。说到底也是府里的老人,对规矩最是要紧的。府中清寂,妹妹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我便做了主将她带了回来。”

温绮罗静静看着她二人一唱一和,“阿姐这惩罚,未免也太轻了些。我记得,父亲可说过此生不见。”

温诗河面色一僵,随即强笑道:“妹妹说的是从前的事了,当时父亲也是被气糊涂了。如今她既已悔改,我们做主家的,也得给人一条生路不是?”

“阿姐说得对,过去的事,的确不必再提。”温绮罗语气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温诗河,“只是不知,今日这满府的红绸,父亲当作何想。”

温诗河眼神闪烁,避开温绮罗的目光,故作镇定道:“今日是父亲纳妾的好日子,父亲年事渐高,纳青玉为妾,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

温绮罗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她猛地站起身,“纳妾?”她气极反笑,“青玉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让她做父亲的妾室,你将父亲的脸面置于何地?将先母又置于何地?!”

“母亲早已不在,你又何必拿她来说事?”温诗河语气冰冷,“我是府中长女,如今父亲不在府中,家中又无做主的长辈,我此番也是一片好意。”

“你!”温绮罗怒不可遏,她知道温诗河一向以嫡长女自居,颇为清傲跋扈,却没想到她竟敢如此大胆!

“阿姐,我劝你最好三思而后行。此事,我绝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