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差女使白雪查验过温绮罗的衣物,毫无破绽。

难道真是上天一夜之间赐予的机缘,让她拥有了这般奇思妙想?他眸中光影不定,心里也愈发没了主意。

“绮罗,你……”温长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长大了。”

温绮罗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父亲,女儿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护佑温家,护佑大夙。你且信我。”

温长昀心中一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走的这条路,太难了。从古至今,何曾有女子之身,定疆安邦。”他顿了顿,又道:“这火器之事,便依你。明日你就随虞家郎君的商队返程吧,关外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温绮罗点头应允,她明白温长昀话里未尽之意。可重活一世已是造化,若守不住父亲和眼前的温家军,她多想告诉父亲,覆巢之下无完卵。

可父亲一生忠勇,岂会相信她非人臣的片面之词?

攥紧的手指又缓缓松开,至少这次,她可以防患于未然。

父亲无法做的事,她便替他去做。

*

两日后,虞家商队准备启程。

温绮罗与清音收拾好行囊,却见江知寂早已等候在营外。一袭月白绣云纹的锦袍,更衬得宛若谪仙。

看到温绮罗,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可是备好了?”

温绮罗微微颔首,“有劳虞郎君久等。回程吧。”

“温娘子客气,能护送温娘子返程,是在下的荣幸。”江知寂说着,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清音身上,眸光微闪。

温绮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道:“清音是我的贴身护卫。”

江知寂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娘子,请。”

一路上,商队行进缓慢,温绮罗与江知寂鲜少交流。

她大多时候都在闭目养神,偶尔会掀开车帘,望一眼外面的景色。而江知寂则时不时会将目光投向她,眼底的情绪讳莫难辨。

行至傍晚,城内宵禁,他们无意打扰,只得在离兰州不远的旧庙中扎营而居,待明日天亮城门开启之时再行入城。

温绮罗独自一人走到山坡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心中思绪万千。

“温娘子在想什么?”江知寂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

她坦诚而待,“在想,何时才能结束这乱世。”

江知寂闻言,心中微动。在她身旁的石头上坐下,轻声道:“这乱世,何时才能结束,我亦不知。只是,总要有人去做些什么。”

温绮罗笑意未达眼底,“你倒是心怀天下。”

江知寂转头看她,目光深邃,“温娘子不也是如此吗?不然,何必以身犯险,亲上战场?”

温绮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温家。”

“温家,亦是大夙的一部分。”江知寂的声音低沉,眼中带着些许贪恋,在温绮罗抬眸的一瞬间,便敛去眸中情愫,“时候不早了,温娘子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罢,他起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七十三章 喜事

翌日,晨曦透过薄雾,洒在兰州城外的官道上,给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商队早已整饬停当,启程向兰州进发。马蹄轻踏,尘土微扬,队伍前簇簇一行颇显井然。

温绮罗靠坐在马车内,素手微握着一盏温热的茶盏,目光在茶香升腾间微微怔忪。

车帘低垂,将她与车外的尘世隔离开来,掩住眉目间那点隐隐透出的清冷。

江知寂倚马而行,淡青的曦光洒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意态闲雅,手中一枝鞭随意地点着缰绳,看似不经意,却总能在合适的时机扫过车帘间若有似无的一角。

他时不时地侧过头,目光落在车帘上,似是想透过那层薄纱,看清车内人的神色。

温绮罗察觉到车帘外投来的目光,随即掀开一角车帘,正对上那道若无其事的关切。

两人目光一撞,她并未躲避,语气内含锋芒,虽是比之前略有近意也只是萍水相逢,并不似熟人相见,“你这般看我作甚?莫非自觉劳苦功高,还想讨个谢礼?”

她这语气说得不无讥诮,可江知寂不以为意,他反倒是语调微沉自有戏谑的味道:“娘子言重了。护送佳人身还之责,当比肩那不世之功。只是这一路着实枯燥些,若娘子偶尔抬起头来回我一语,倒是为这长途多添些趣意。”

他的调笑自带一分戏弄,却不留让人恼怒的余地。温绮罗埋头饮下一口茶,不再搭话。

车帘落下时,那道热切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去,尽在他的眼瞳中化作一抹深邃。

只有远远缀在后面的清音,看着一马一车,郎君驻足远望,女郎车内垂眸,只觉得这虞家郎君与自家女郎之间,定是交谊匪浅,却又仿佛隔着什么。

他虽来历成谜,却也有一颗玲珑心,如何看不出江知寂对温绮罗的在意?

这份在意,像春日里疯长的藤蔓,几乎要将温绮罗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可他跟在温绮罗身边这些时日,从未见过她对哪个男子如此特殊,纵然是明小郎君成了女郎的徒弟,家境、气度尤胜旁人三分,也只换得她冷淡疏离。

曾经正是这份疏离,让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希冀,却又被现实狠狠压下。

眼前的虞家郎君,到底是不一样的。

便是温绮罗的心思深沉,看不透也猜不透,但他却能感觉到在虞郎君面前,女郎并不是那么肆意。

晴日渐高时,队伍已行至城墙之外,一时间兰州那斑驳的轮廓将两人拖回了现实。

温绮罗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缓缓踱到车门边,随手掀开车帘,微眯眼,朝近旁而骑乘的江知寂,轻启朱唇:“到了城中,你我使命便也了了,既是各归其职,不必劳郎君费心再送,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