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这人有个毛病,一淋雨就会打喷嚏,心想一打喷嚏就暴露了,刚想着这里,一连串喷嚏就打出来了。
显然,房中二人都听到这一男声,在已经下钥的禁宫之中显得格外惊悚刺耳。
白清如临大敌,后宫之内,下钥夜中,何人敢擅闯华寿宫?于是准备迅速呼喊求救,可被高元之拦了下来。
因为她太熟悉这声音了,且知道萧翦有淋雨打喷嚏的小毛病,于是吩咐道:“白清,你下去吧,没我召见,不用再过来了。”
可白清以为这房顶不知何时潜伏着一个外男,留郡主一人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坚决不肯走,萧翦见自己暴露,索性翻身跃下,白清见来人是自家主子,便退下了。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已经是五日没见面了。
高元之不愿说话,便撇开眼神,坐到一边去了。
窗外雷鸣加闪电,雨声一阵胜过一阵。门外的风夹着雨滴疯狂的吹进屋,狠狠划过她的脸庞,她感觉有些寒凉。萧翦见她没有驱赶自己,又见她拢了拢外裳,便赶忙去关紧门窗。
门窗紧闭着,也能听见打雷下雨的声音。
她向窗外望去,雨还在下着,一点儿也没小。雷,本来声音很小,突然间,似天塌了一般,轰地一声响,天像被戳了一个窟窿一样,哗啦啦地倒水。夜空中还闪着白光,似电灯快速按动开关。她望着这一切,心中有一丝悲伤,挥不去,抹不掉。心也轰响着,可原因说不上来,卡着,无法明白。雨还没有停,雷还在响,光还在闪。可还是打不破两人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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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坦诚相待
还是萧翦先开口道:“我的衣裳打湿了。”
见高元之没有回应,他又真的打了个喷嚏语带撒娇道:“我淋了雨,会生病的。”
高元之见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髻顺流而下,便回道:“那相爷早些回府更衣沐浴,以免寒邪入侵。”
他才没那么娇弱,他身经百战,区区雨幕下的狼狈,刚好成为他的伪装。
“从宫中到相府,路途遥远,且门外现在瓢泼大雨,我再出去,必定会病十天半个月。”萧翦坦诚道:“元之,你那日只听了我一半醉话,就要否认这些年来,我健康的身体、一颗感知你清风明月的心和跟你说话时不会躲闪的眼神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事说事,跟你健康的身体有什么关系?”高元之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萧翦又连打了几个喷嚏,宫中这间屋子不常住人,还阴冷的很,他又操着浓厚的鼻音说:“我们好好说话,有气不隔夜,行吗?你都离开我五天了,这五天,我以为你被挟持,差点兵临城下。”
高元之知道他调遣兵力之事,于是递给他一方锦帕讽刺地说:“你先擦擦,别为了跟我说几句话,耽误了身体,影响你的宏图伟业。”
萧翦知道她还在为那几句醉话生气,于是边说边脱衣物道:“这衣衫能捏出一盆水来,我先脱掉行吗?”
没等高元之回答,他已经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里衬了。湿透的衣物,紧贴着他的身体,健壮的曲线肉眼可见。
“元之,你再生气,也该听听我为自己辩解一回吧。我现在衣裳湿贴身体好不舒服,你能不能先别气我了,先帮我擦擦头发?”
坦白说,在高元之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她一时没想通,所以才过不了自己心中那一关。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再关心他,于是她拿来缔帕,为他绞头发。
她的动作轻柔、温和,从动作上看,丝毫看不出刚才那些心寒的话出自她口。
头发擦的七七八八,他又说:“元之,我这里衣,也很湿潮,我能不能除去?”
高元之严肃且一本正经地说:“此乃后宫禁地,哪有你穿的衣服?快别胡说八道了。你速速离去,早点回府更衣,让蓝嬷嬷亲自给你煮碗姜汤,她的姜汤祛风避湿最是有效。”
话说出就后悔了,让他喝姜汤不就关心他吗?
萧翦也听明白了话里的关心,心里稳了七八分,便趁热打铁说:“刚才不是说好了要听我解释一次吗?这里没有我穿的衣衫,我可否脱掉后,躺进被窝里,只要衣衫干了,我即刻就走。”
这就是耍无赖了,他这种身份的人,衣衫厚实针脚细密,别说第二天早上,就外面这种倾盆大雨下着,空气湿度这么高,就是再过个三天,也潮的不能上身。
但要现在撵他走,他本身就淋了雨,再出去淋雨,如果生了病,谁来照顾宁儿?
她不再没吭声,萧翦见她默许,三下五除二就除光了钻进了被窝里。
“元之,你别坐那么远,你说话我听不到,能不能坐在床边,我们好好谈谈?”萧翦真诚地说道。
高元之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边,看着他说:“丞相有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其实她也想听听他如何为自己辩解。
“元之,你有孕在身,要不你躺着,我们面对面地说会儿话?”萧翦让出一半的床位来。
“萧丞相可别得寸进尺,我留得你在此,并非我所愿,而是雷雨天留你。你我在这世上有一子在侧,一子在腹,即便是往后姻缘断了,你也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也不忍见你在雷雨交加中狼狈而已。最后的体面,萧丞相要,我自然也要。”高元之不冷不热地说道。
萧翦见她言辞犀利冷淡,忙说:“稚子无辜,无论我们谈得如何,腹中之子无辜,他还未成形,又晓得什么。这几日他跟着他母亲,忧思过虑,吃难下咽,夜不能寐,如果他会开口说话,定会让你好生休息。”
“你少拿孩子压我,我为人处世,从不殃及无辜,无论我和你是否走下去,我都不会伤害两个孩子分毫。”高元之怒道。
“那还不躺下让他和你都休息休息?躺着也能说话。”萧翦乘胜追击道:“还是你怕躺下以后,离我太近,情难自已,生不了气了?那这好办,你可以躺着,我来坐着,只是我现下一缕不挂,不成体统。”
“萧丞相,你我只不过五日未见,你就这般轻佻放浪。你不必激我,我躺下便是。”高元之躺下才觉得怪怪的,不是在冷战吗?怎么双双钻被窝了,对方还光溜溜。
萧翦叉手侧躺,看着平躺面无表情的高元之道:“元之,你心寒,我又何尝不是?区区几句醉话,就抹杀了我这几年对你所有的真心。你那深水炸弹,后劲足,我只说了一半便醉倒,你又从何得知我心底另一半的话呢?你还负气出走,留下稚子夜夜喊娘亲,你的眼睛那么清亮,真的看不透人心吗?”
听到宁儿夜夜喊娘,高元之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侧身与萧翦面对面道:“你今日进宫,何人带宁儿?”
“蓝嬷嬷,可就算蓝嬷嬷对他再好,也不如娘亲的夜夜陪伴。这几日我看他都瘦了,眼睛都哭肿了。”从前萧翦很烦每每刚躺下,萧宁之总是哭着要娘睡在两人中间,要等他睡着,让人抱走孩子后,才能一亲芳泽。现在说起宁儿来,听着又好像是天下最慈爱的父亲。
高元之听着心疼,一时间不禁后悔出来这么多天,不管不顾孩子。
“还有肚子里这个,我几日没见你们,你们都瘦了,我好心疼。”萧翦这句倒是实话,她有孕在身,食之无味,夜不能寐,肯定会消瘦啊。
“元之,你我是夫妻,不管你从何处来,何时离开,你我都曾出生入死、共育子女,我借你的力和太后宠信,走到权势滔天这一步不假。可我对你的心,也不假。那日我后半句是,倘若你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再无战胜可能。因为没有你,我自会丢盔弃甲,不战而败。”萧翦自然地搂着她,见她没有抗拒便道:“我们本该在这个充满别离的世界里共进退,而不是患得患失,自绝于有情人。老实说,你天降而来,我唯恐你哪日会突然消失不见,我珍惜与你的每分每秒。你我五日未见,就已经浪费了五日。元之,倘若你明日就会消失,那我会追悔莫及我贪杯误事。从今日起,我起誓滴酒不沾,绝不破戒。”
听得这一番深情告白,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突然涌上高元之心头,孕期她的雌性激素分泌也不太稳定,情绪起落很大。她忽地落起泪来。萧翦见状,轻吻她的额头和滑落的泪,随后紧紧地抱住她道:“元之,我这一生,经历了许多事情,为了保护自己,有时难免在心里筑起一道城墙,把他人拒之门外。和你在一起,再冰冷坚硬的心,也会慢慢融化,变得柔软起来。你总会让我卸下心里的防备,去发现万物可爱。你会把我放在心上,邀请我进入你那五彩缤纷的世界,去发现爱,去感受爱。你会用爱捂热我、滋养我,让我的心活跃起来。和你在一起,我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我也变得越发温和柔软,也让我对这个世界重新充满善意。”他轻有力的臂膀紧了紧道:“无论何时,相信我。”他赤诚相见,皮肤的暖意直达她的心底,稳稳落地,又沉没入心里。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