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漠北边境再次传来了敌国金叶国骚扰边境的军情。
金叶国最缺的并不是生活物质,而是人口,只有人口才是他们的战略资源。他们的国土面积虽然大,但他们的总人口却少得可怜,甚至不足萧国的千分之一。再加上自然灾害、疾病、瘟疫等因素影响,他们的人口很难呈快速增长。所以有时候,他们恐惧的并不是被其他民族所灭,而是被老天淘汰。因此,为了自身发展的长久打算,金叶国才会热衷于抢夺萧国的人口。而在萧国还没有形成有效应对之策时,金叶国人愈加猖狂。
由于萧国之前的经济和军事力量不足,为了缓解金叶国的侵袭,萧国一直采用和亲、赠送粮食等措施,并避免与金叶国正面决战。和亲政策还是不能真正解决和金叶国之间的争斗,金叶国也并没有完全停止侵袭萧国。不过萧翦治理萧国的这几年里,加之太后与萧翦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的政策之下,萧国的经济、军事发展都有了大幅度提升,雄厚的物质基础最终也让萧国的军事力量逐步强大。
再次侵扰的消息传来,萧国上下怒不可言。
在朝堂上,萧翦派主战,眼下萧国虽然国力不到鼎盛时期,但面对这种时不时的骚扰,一定要树立边境威信。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金叶国问题,萧翦力谏集中兵力打击金叶国,太后自然是支持萧翦的,她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而在何人为主帅的事情上,太后并未同意刘一澈的主动请缨,仍然以宋信为主将,刘一澈为精锐铁骑将领。
当天夜里,刘一澈就寻到丞相府来,质问萧翦为何不允许他为主将。他虽然来萧国不久,可军中盛传他是萧翦的小舅子,他也自然视高元之夫妇为姐姐、姐夫,听到边境金叶国的恶行,再加上老徐也算他半个师父,金叶国人如此□□老徐,视人命为儿戏,残暴不堪,年轻气盛的他自是按奈不住,想大耳瓜子抽死对方。
“这是你第一次正式上战场,你平日训练刻苦,总有出奇想法,但真正的战争可不像你平常训练一般儿戏,那是你死我生、尸骨遍地的场面,你即便是身体做好了准备,心里也要服从宋信的安排。”萧翦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
刘一澈何等年轻气盛,他发誓要首战告捷,让那些茹毛饮血的毛人看看自己的本领,于是他说道:“不就是在冷兵器时代里领兵打个沙漠游击队嘛,这有何难,给我一万精锐,我就让这些漠北的不开化的蛮子看看我萧国男儿的厉害!”虽然他即将第一次出战,可他并没有感到害怕,更多的是满腔报仇雪恨的热血和建功立业的心情。
萧翦虽然知道他并非高元之的弟弟,但总归是她在这异世的一丝故乡安慰。不让他做主帅,是为了保全他。让他上战场,一是因为他相信宋信可保他平安归来,二是他必须自己建立军功,在他携战功归来之时,授予他权位就不会落人口实。萧翦还有他的一份私心在里面,刘一澈是高元之的故土之人,眼下不太太平,倘若有一天萧翦不在了,也有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人保元之母子平安。
“你在集市开始炫耀自己的那一刻开始,就是老徐灾难的开始。光而不耀,静水流深。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如果你认为金叶国唾手可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战前最忌轻敌,我与金叶国交手过几次,对方并不是无头无脑之辈。你姐姐就快分娩,希望你此战平安回来见到你的小外甥。”萧翦难得对他流露出一丝担忧,刘一澈真像年轻时的他啊,信心满满又那么张扬。
在刘一澈的坚持和萧翦的默许下,年仅二十岁的刘一澈率一万精锐铁骑,进军漠北。此次作战之前,金叶国各个部族并没有把刘一澈真正当回事。两国交战几十年来,虽然也吃过几次萧翦和宋信的败仗,但前提条件是萧军数万大军齐头并进。而这一次,刘一澈只带了一万人的部队,没有任何协同部队,想要硬撼数十万金叶国骑兵,无疑是天方夜谭。在金叶国人看来,年仅二十岁的刘一澈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只要金叶国主力稍作规避,甚至压根儿不需要交锋,刘一澈军队的粮草就会迅速枯竭。到那个时候,沿途金叶国各部族再稍加骚扰,这一万萧军将会沦为草原上的亡魂,成为秃鹫和野狼的盘中餐。
然而,此时的金叶国人大概没有意识到,被他们看不起的一万萧军,将在刘一澈的带领之下,给他们带来金叶国建立以来最大的打击。
刘一澈的大军刚出关,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漠之中,此次出征他并没有按照以往传统商路行军,而是另辟蹊径,专挑人烟罕至的荒漠昼夜前行。他甚至敢于脱离大军独自深入金叶国腹地。有时他甚至不要后方,打到哪里吃到哪里,要的就是速度,以快制慢,总是让金叶国措手不及。不单单金叶国的侦察兵难以发现其踪迹,就连萧国朝廷,都无从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在萧军的长途跋涉之下,短短几天时间,刘一澈的大军便已经抵达迭部濮部城下,这是一座南北长400米,东西长200米的城池,有着高达3米的夯土城墙。金叶国人本不善于修筑城墙,这里是两国交战的第一线,由金叶国迭部濮王负责镇守。
刘一澈的大军突袭显然打了迭部濮王一个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想不到,区区只有一万人的萧军,居然敢直接强行攻城,连忙召集手下登上城墙进行反抗。然而出乎迭部濮王意料的事发生了,等到金叶国士兵刚刚登上城墙,漫天的箭雨便向着他们飞来,一时之间,金叶国士兵死伤无数。
在此过程中也有不少金叶国人试图射箭还击,但是,他们的箭头对全副武装的萧国铁骑几乎造不成任何杀伤,只能眼睁睁看着先头萧军攀上城墙。
一直以来,金叶国人都以机动性优良著称,因此才屡屡南下掠夺萧国城镇村庄,几乎很少付出代价,而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被困在了城池中,成为了待宰的羔羊。迭部濮王在混战之中,几次试图组织部队突围,但均遭到失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迭部濮王看到的最后场景是:那个令他深感恐惧的二十岁的少年刘一澈,大步持剑朝自己走来。
朝中传来边境消息说,刘一澈第一战便荡除迭部濮,阵斩迭部濮王,取得大胜,对于金叶国俘虏的平民,他也并未为难,而是选择放其自谋生路。一时间金叶国不敢轻举妄动,两国暂时休战。刘一澈并未等大军拔营同时回朝,而是星夜驰骋,单枪匹马提前跑回京城,宋信怕出事,害得他也披星戴月地跟在后面赶回京城。高元之心感不妙,果然刘一澈一回来,尚未进宫述职,领疾风将军的赏赐,便来寻萧翦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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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心理障碍
“我杀不了人。”刘一澈颤抖地说:“我本以为我看到这些恶贼,手刃他们时会毫不费力,然而迭部濮王真正在我面前时,他是活生生的人啊,我和他何来仇怨,要至他于死地,我并非真的萧国将领,要我亲手杀了他我做不到啊。别说杀他,就算是杀老徐那两个狗贼,再见我也不一定能下死手。”
原来刘一澈持剑朝迭部濮王走去之后,一时下不了手,迭部濮王瞅准时机,准备将其反杀之时,宋信及时赶到,剑起头滚落。刘一澈看到这般景象,尽管他常玩杀敌游戏,尽管他心怀对老徐一家的同情,可真正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做到宋信那般决绝。
他既兴奋、不满又语无伦次,继续絮絮叨叨道:“我就一时光旅客啊,我是来观光旅游的啊,充其量算实习的啊,怎么干起了这行,这我哪下得了手?我的时代抛弃我了吗?连一声招呼都不和我打吗?”
高元之看他紧张、颤抖,频繁擦汗,又对门外噪声敏感,断定他可能已经出现了急性战斗反应,这种极大的心理压力如果得不到舒缓,他以后再无上战场的可能。可她虽然知道这种反应,但并不知道如何缓解。
但这种情况萧翦见得多了,自己也曾年少经历过。年少时杀敌,尽管是敌人,心理压力都不是一件小事。谁能做到天生能云淡风轻地取人性命?他先让刘一澈慢慢从一数到十,并使呼气比吸气的时间长。然后他告诉刘一澈:“你无法忘记一个人或者一段经历,你只能用更宏大的世界稀释它,问题有多大,取决于你的世界有多大,茶杯里的风暴在大海中不值一提。”
看他安静下来,忽地又变得很颓丧,萧翦先让他回房休息,然后唤来宋信道:“这几日,你每天给他常规的体力活动,督促他按时起床、打扫卫生、检阅,同时每日要与他交谈数次,再让他和其他士兵一样参加军营内所有的活动,但不给予优惠和照顾。元之,你再吩咐管家,每日提供热饭以及温暖、有安全保障的睡觉的地方。如果饭后不能自然入睡,可以给他用药入睡。”
宋信像例行公事一样领命,而高元之看到的则是对萧翦的心疼,他第一次有应激反应的时候,应当比刘一澈现在还要小,还要年轻吧,他也曾用药入睡过吧?他对这种战后应激反应的处理,游刃有余之中仿佛看见了他的孤单。刘一澈还有他的帮助,他那时候呢?有没有人帮他?
萧翦见高元之看着自己,顿时明白她的担忧和心疼,于是抱了抱她说:“元之不必为我自伤,我自小便明白一个道理,我若平和,便无人能扰。所以自我从军以来,我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过于敏感,内心要不断地强大,别被别人左右我的情绪。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刘一澈也一样,获得真正自由的方法是要学会自我控制。如果情绪总是处于失控状态,就会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丧失自由。所以那些精神自由,保持独立思考的人也正是擅长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高元之知道此刻说什么话才能安慰这位年纪轻轻但饱经风霜历练的丞相,他既心地干净、思路清晰,又没有多余情绪和妄念,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因为他不伤人、也不自伤,不制造麻烦、也不麻烦别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持戒,是一种顶级的善良。于是抱了抱他,安慰道:“刘一澈幸而有你,你自以后,有我。”
二人互相抱着对方,高元之已经快要临盆,二人都不能亲密无间地拥抱,只能侧着抱抱,萧翦生怕碰到她的肚子,摸了摸鼓起的肚子说道:“辛苦元之了,快要临盆了吧!”
“就这几日了,最近肚皮总是发紧发痒,时不时还阵痛一会儿。”高元之略显疲惫道。
“我已经让曹文君过府,她和她的人都在府上候命,就住在耳房,在一旦你有任何不舒服,立刻传唤她们。另外我还安排了有经验的产婆和御医辅助,一定会保你们母子平安。”萧翦温柔地说道:“有我在,你尽管放宽心。”
高元之突然想明白了萧翦和齐正的不同之处。齐正和她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的互相扶持,这种并驾齐驱下的比翼双飞,固然美好,他和她在一起,蓬荜生辉;离开她,齐正依然能独挡一面,胜任任何角色。即便是她濒死那次回去,与齐正告别,齐正也是在短暂伤心后平稳地接受了现实。
而萧翦不同,他热烈又不一贯强势,和她相得益彰,完全互补。她需要的,他可以给她。她追求的,恰好他能提供,是一种巧夺天工,严丝合缝的亲密关系。这样的两个人,有着非常强大的粘合力,既能互相牵制,又能互相依靠。即使产生了一些矛盾,但他们离不开对方,因为对方就是自己的软肋。这种依赖里有一种深厚的感情和尊重,让婚姻十分稳固,不会轻言说散。
过了几日,晚膳后,萧翦见刘一澈恢复的差不多了,主动召见他。“那日你说,你并非真的萧国将领,是因为你没有亲眼见到过金叶国的残暴。他们毫无人性,即便是他们本国人、自家人,也手起刀落,绝不犹豫。你虽不是萧国人,但你现在在萧国境内安稳,受萧国丞相、郡主庇护,没说要你一定为萧国出生入死,但我萧国的将领,也不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萧翦严肃极了,他不容许任何人,对萧国将领四个字有一丝一毫的折辱。
“我曾在年少战时,与金叶国太子相识,那时两国关系时好时坏,我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他手无兵权时,憨厚秉直,后来他父王想立宠妃之子为太子,将他派往其他部落作为质子,随后又向这个部落发兵攻打。这个部落恼怒之下,就想杀了他。他闻讯后,盗得好马,逃回金叶国。他父亲见他勇壮,乃令其统领万骑。但他已对他父亲不满,他将所部训练成绝对服从、忠于自己的部队,为政变谋位作准备。还制造了一种名鸣镝的响箭,规定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出猎时,他射出鸣镝,随从有不随鸣镝射往同一目标的皆斩。而后,他用鸣镝射自己的宝马,左右随从有不敢射者,也被立斩。进而,他又用鸣镝射自己的爱妻,左右仍有不敢射者,又被斩杀。后来,他以鸣镝射他父亲的马,左右无一人不射。他知部下绝对忠于自己了,在一次随父出猎时,他用鸣镝射他父亲,左右皆随之放箭,射杀他父亲。随后,他又诛杀后母及异母弟,尽杀异己之大臣,自立为王。”萧翦看着刘一澈并没有共情,于是又道:“我给你讲的这个故事,你听完以后,不一定能感同身受。但我要说的是,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是你杀了迭部濮王,他们金叶国的任何部落,都毫无人性并以虐杀萧国将领为荣为乐,一旦你落入他们部落人手里,别说我救不了你,恐怕到时候死对你来说都是奢望。”
刘一澈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感觉自己像个傻狍子不知不觉又糊里糊涂地走上了一条绝路。
萧翦再温柔的补上一刀:“草原上冬季寒冷干燥,夏季温湿多雨,春秋气候多变。生活在那里的金叶国人,自然没有萧国人那么幸福。残酷的生存环境,要求他们必须要有草原苍狼般的野性,才配活下来。同样的,倘若你今日离开相府,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只要不被对方奸细找到并认出,或可保命。”
在这个异世,刘一澈是把萧翦当成老乡老大哥的,仔细想来,从他来这里,他夫妇二人对他关怀备至,礼遇有加。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让那些茹毛饮血的部落人捉住,怕是五马分尸都是好结果了。反正自己暂时也回不去,如今惹了金叶国,怕是只有手握重权才能自保。如今他已完全信服萧翦夫妇,于是向萧翦行礼道:“之前是我太过鲁莽,往后望您多指点于我。”
萧翦满意地游说完正准备与他下棋时,门外丫鬟前来禀报。
“夫人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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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母子平安
萧翦匆忙赶往内院,刘一澈也跟着跑去,被他瞪了一眼,但他二人都被拦在了门外。进进出出的丫头们一盆一盆地端热水进去,血水出来,看的萧翦心惊胆战,想立马冲进去,可曹文君的人拦住了他并且说这是郡主的意思。
萧翦在门外走来走去,急的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听到高元之的阵痛叫声,他急急地问道:“可有催生丸或者催产丸、平安丸什么的给元之用啊?”萧翦的父母亲也随后赶到,萧母招呼都没跟萧翦打,就进了产房。萧父看他踱来踱去,于是说:“你先坐下吧,晃得我眼花。那催生丸、催产丸不过是民间说法,普通兔毛烧制成的丸子,能催什么生?你就相信曹文君和御医他们吧,我听说曹文君在民间名声很好,多少产妇人从她手上过,都母子平安。”
“父亲,儿奔生,娘奔死,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疼痛尚可忍受,但生孩子始终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元之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萧翦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行啦,什么死死死的,能说点吉利的吗?说的好像元之马上就要见阎王了一样。”萧父看见儿子这幅样子,孩子出生后可有的他忙呢,“你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给孩子想个好名字,时间过得真快,你都要为人父了。”萧父关心地说道。
“我们早就想好了,他还在四五个月的时候,我和元之都想好了,无论男孩女孩,都叫萧宁之,元之就是我萧翦这辈子的安宁。”萧翦对父亲说道,全然不顾老父亲心中的阵阵恶心,谁要在自己父亲面前秀对自己夫人的不舍与依恋啊,谁还没有个夫人啊。
老侯爷不再说话,两个大男人在院子里一直静静的等,等到后半夜,老侯爷熬不住了,先去客房休息了,萧翦却手足无措担忧起来,怎的生孩子生这么久?不会有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