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午时左右,终于听到孩子的哭声,曹文君抱着一个孩子给萧翦看并说道:“恭喜丞相,母子平安,您得了一个小公子。”他看了一眼皱皱丑丑像包了浆一样的孩子,忙问道:“元之怎么样?”
曹文君自信地说:“丞相放心,有我们在,郡主一切顺利和平安。”
萧翦大喜道:“产房内所有人,重赏!”说完便不顾阻拦大笑着进入产房,看到元之的那一刻,他能看出整个生产过程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但还是忍不住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并摸摸她的头道:“元之辛苦了,怎的不让我进来陪伴?”
“你有你的战场,我有我的战场。我自信曹文君可保我母子平安,实在不想看到你,焦灼无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高元之虚脱地轻声说道。曹文君有眼力劲儿地抱来孩子,萧翦接过来咧嘴笑道:“怎的这般丑?也看不出来像谁。”
产房内其他人纷纷忍住偷笑,一位老接生婆道:“小公子自是像丞相和郡主两人,现在刚出生,看着难看,但两个月后,怕是粉雕玉琢的胖娃娃,让丞相根本舍不得松手呢。”
“陈管家,这位嬷嬷再多赏一笔。”萧翦心里乐道。
另一位曹文君团队的年轻女子见状说道:“郡主虽然产程长,但生产过程还是很顺利的,想来后期恢复也恢复的快。”
“陈管家,这位姑娘再多赏一笔。”萧翦继续说道。
一位老太医说道:“曹姑娘的班子,手法利落熟练,减轻了郡主很多痛苦,我等来这一趟,除了给郡主开些吊气的药材含片,并未帮上什么忙。”
“陈管家,这几位太医也再多赏一笔。”萧翦乐得都昏了头,现在不管谁说什么,都乐的赏赏赏,高元之看他乐的跟个大傻子似的,心里也觉得好笑。
“你这孩子,元之刚生完孩子,需要休息,切莫打扰她了。”萧母忍笑道。其他人听到主人家下逐客令,众人纷纷退出去,萧母也退到房外,打点府中上下一切。曹文君本想抱走孩子给乳母,但被高元之留下了,她要亲喂。萧翦虽不解,却也没多说。
孩子吃饱后,萧翦一直抱着他,看了又看,他有孩子了,这种感觉好奇妙。他和元之有孩子了,这种感觉很美好。这个孩子在他怀里,这种感觉好踏实。他要给他最好的吃穿,他要教他骑射武艺,他要教他识字读书,他要教他一切他会的东西,他不要怀里的小人儿受一点苦,他要他们俩的孩子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儿。
“元之。”萧翦温柔地看着高元之,幸福感将他紧紧包围,他俯身对她说:“我还想和你要很多很多的孩儿,很多很多我们俩的孩子。”
高元之没好气地说:“我这才刚生完,天底下没有比你催生催的更急的人了。”
“我不管,先前我担心你的身体,也担心曹文君她们办事不力,担心你生孩子有风险。如今看来,我当初支持你做妇幼保健馆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决定了。有保健馆在,可打消我这些不安的念头。我就是要和你有很多很多孩子。好不好嘛?”萧翦孩子气地说道,尽管他知道高元之刚生完孩子,很是疲惫不堪,但他就是要她一个口头承诺,他知道她一旦答应,就不会反悔,所以一直缠着她,要她口头保证。
“好好好,但你得让我喘口气啊。哪有还在月子里就催生的啊!”高元之嗔怪笑道。
“这行的,只要你答应,我之后自会亲自催你。现下你好好将养,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跟老天打个商量借它两天。”萧翦温柔地说道。
“我啊,想要你眼睛里的星星。”她也动情地回应道。
“这有何难?星星眼的人整个都是你的。”萧翦俯身吻上去,温柔缱绻。缠绵完后,萧翦也问起来为何不让乳母喂养小公子。高元之自有她的打算,虽然生孩子很顺利,但是母乳喂养能让这孩子多获得一点抗体便多一点吧,这里没有疫苗,小儿的成长还是让她很忧心的。
得知她生了孩子,公主徽娖、驸马沈楝、张朔、蒋湛、萧平公、章如鹤等人纷纷过府探望。萧翦觉得他们烦,本不想高元之见他们,免得疲惫不堪,最后只有女眷能见高元之,其他人只能看看孩子,而且不能他们抱孩子,只能他抱着,其他人看。
他的好友张朔见他这幅样子,不禁打趣道:“京城里谁家没有个小娃娃,怎的到了丞相府,我们摸都摸不得了?”
“能让你看看就不错了,少得寸进尺。”萧翦就是不撒手道。
“如今公子宁还未满月,到了百日宴的时候,宾客高朋满座之时,我看你能不能不撒手。”张朔笑他这没出息的朋友,得了个儿子跟得了天下至宝似的。
“百日宴时,我最先防的就是张少府你。你每日经手的服饰、冠冕、饮食、医药、洗浴、起居多不胜数,还管宫中文书的呈送。宫内的宦官、宫女、乐人,以及普通太医管理,都从你手上过,谁知道你摸过什么,别把脏手伸向我孩儿。”萧翦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
“那我妹妹总可以抱吧?她在旁边巴巴的站很久了,恐怕连公子宁的样貌都没看清楚。”说完便引荐他妹妹上前。说到他妹妹张越,他就有点头疼,自家文学氛围十分浓厚,妹妹自幼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耳濡目染,家学熏陶,加之聪慧颖悟,所以才华过人。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还曾受到文坛名家的大力称赞。妹妹才气逼人,还立下了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的志向。张家藏书虽然相当丰富,可是对于妹妹来说,却远远不够。于是她便通过亲友故旧,想方设法,把朝廷馆阁收藏的罕见珍本秘籍借来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
既是书画痴,便对其他事情不上心,一晃就过了待嫁之年。今日妹妹知道哥哥去丞相府探望小公子,她知道丞相夫人昇平郡主藏书丰富,听闻还用特殊的方法编排字号,心里早就痒痒得不得了,一直想来看看却没有机会。而张朔有心将他妹妹张越推荐至丞相府,与郡主来往的多了,或许可为她妹妹相看一门好婚事。
萧翦打量了一下张越,张朔的这书呆子妹妹他以前见过,知她一心好书,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便问道:“你待字闺中,未曾抱过孩子,可会抱孩子?我可担心你摔着孩子。”
张越平时非常严肃,此刻也被萧翦逗乐了。这位传闻中的铁腕丞相,遇到自己孩儿的时候,可不像外界传的那般厉害。尽管他与哥哥是好友,但私下里鲜有交集,于是壮着胆子道:“我虽未嫁人,可是家族里也有小娃娃,萧丞相初为人父,也许抱孩子还没妹妹我得心应手呢!何况贵公子凤毛济美,虎父无犬子的,妹妹我抱抱他,只会沾上贵公子无穷无尽的福气呢!”
“你这张巧嘴倒是比你哥哥会说,怕不只是想抱抱孩子吧?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来,本相都会满足。”萧翦大方地回应道,但是手上的动作可一点都没向张越转去,一点递孩子的动作都没有。
“萧丞相果然心如明镜,我也就不含含糊糊了。我的确是有个小小愿望,想进郡主书房一看。但听闻丞相和郡主琴瑟和鸣,夫妻恩重,未经郡主允许,丞相也不会擅自答应。所以我还是求见郡主,征得郡主的同意比较好。”张越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说道。
“这等小事,我自然做得主。如今元之产后虚弱,你莫要去叨扰她,你要去她书房,尽管去便是。你也是爱书之人,借阅后放回原处,不弄乱她的东西,你可做得到?”萧翦既不让她抱孩子,也不让她打扰元之休息,索性让她去书房待个够。
张越大喜,孩子也不抱了,告辞后直奔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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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书房偶遇
这几天,丞相府里的刘一澈也闷闷不乐,因为他的挂名姐夫,既不准他探望高元之,也不准他抱公子宁,只小气吧啦地只能看,不能摸。哼,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小公子长大了,看他缠不缠着自己玩,到时候他姐夫拦都拦不住。府内张灯结彩,宾客满席,但确实他除了宋信以外,和别人既不认识也无共同语言,于是躲在高元之的书房看书来了。
张越走到门口,看书房亮着灯,于是敲门道:“我得丞相允许,进入书房借阅书籍,希望没有打扰到屋中书库的好兴致。”
张越得到回应后推门而进,与刘一澈两眼对望。她看的他年纪轻轻衣着华贵,又能自由进出郡主书房,于是开口道:“想必阁下就是威震漠北的疾风将军刘一澈刘将军了,张少府张朔,是家兄,臣女张越,打扰将军了。”
刘一澈见来人清瘦肌肤冰雪妒,削肩细腰,一口风都吹得起的样子。又见她云鬓斜簪,犹带彤霞晓露痕,容貌甚是清秀。看着对方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对方,又怕唐突了对方,这地方男女大防一定要牢记,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娶对方。
“书库倒谈不上,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我姐的书。想必你也是来看书的,你自便吧,我们各看各的,互不干扰。”刘一澈挥挥手道。
张越心想“正中下怀”,于是行礼点头默认,便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这里果然名不虚传,郡主家中藏书汗牛充栋,被誉为“书城”也不为过。她不禁羡慕起刘一澈来,自己得哥哥引荐才能进入书房博览群书,听闻刘一澈为郡主义弟,他有这样的条件,恐怕出门藏书跟随,终日手不释卷吧,这可真是人间最幸福的事了。又见他读书所坐之处,四面书籍卷轴盈满,当真是好人好命呢。听闻他年少善战,即使是漠北悍敌也毫无抵抗之力,没想到他竟然也喜看书,真是文武双全。丞相府里果然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啊。
她收拢心思,选了几本书,找了一处坐下,静静地看起书来,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每打开一本书,一股沉墨气息就会扑面而来,仿佛一缕杨柳风,一丝杏花雨,让她心旷神怡。
刘一澈看她时不时将书翻过几页,似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斜阳透过树梢,映在她那带着柔和的脸上,她的脸有一种从容,没有焦虑,又有种淡然、清闲。一时间他有点看呆了。
她看的书很杂,仿佛只要是书,她都能读一读的。古籍也好,史书也好,小说也好,游记也罢,她什么书都能看得进去。看书比较杂的人是喜欢动脑筋和沉浸去自己的世界的,她是个安静的性格。
下午时分,管家照例给两位都送了膳食小点,张越倒是偶尔用点,头也不抬,沉浸读书中。刘一澈看她开始写写算算,还从小包里套出一些竹制的一批同样长短粗细的小棒,直接在桌上排布,他很好奇,于是凑过去看她画了个三角形。
还没等刘一澈开口,张越便说道:“假如句三十弓,只弦多股一十弓,则以三十自乘得九百弓,复以多一十弓为股较,自乘得一百弓。以九百内减之,余八百弓为实。倍较一十得二十,归之得股四十,加较十弓得弦五十矣。”
“哦,勾股定理啊。”刘一澈回答道。
张越很惊讶道:“疾风将军知道勾股三角解?”
“我知道没什么奇怪的,我很惊讶你知道。”刘一澈确实挺惊讶,勾股定理他初二就会了,可是你一个闺阁女子居然也知道。
张越脸一沉,神情严肃道:“我本以为疾风将军以一般凡夫俗子不同,没想到你也认为女子的正当职业是酒食缝纫,不应以文史翰墨为事,我做这些只是想沽名钓誉、青史留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