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这课让给孙正宏得了,他最喜欢讲那种别人都讲烂了的案子,我看他的课件多少年都不更新一次的。”龚鸣说着说着,一侧身看见邱三桥他们,又说,“邱老师,要不你教,我看你外刑的考试题编得都跟真事一样,干脆你给选刑案课的学生随便编几个案例。”

邱三桥对龚鸣话中的嘲讽视而不见,觉得完全没必要跟这样的人多费口舌。他知道龚鸣对自己把寻逸招进来的事耿耿于怀,说话办事什么的都处处针对他。

龚鸣还想再挤兑邱三桥几句,突然间感觉到有两道冰冷的视线从男人斜后方射过来。他侧了侧头看过去,发现是寻逸以后,冷哼了一声走远了。

邱三桥与小讲师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都笑而不语。然后小讲师在邱三桥耳边低声问了句:“邱老师,您是不是已经对龚老师这样的都见怪不怪了?”

邱三桥又说了几句,等对方走后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学生:“小寻,下周二轮到咱们和法学院打房地产纠纷的官司,你明天把诉状写了,后天交给我。”

寻逸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淡的样子,也没回话,而是一声不吭地从自己老师身前绕了过去,走出学院大门,直接把男人晾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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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邱三桥立刻关了手机,他怕寻逸那孩子再发过来什么让他困扰的信息。

临睡前邱三桥一边儿替孟德斯鸠顺毛一边儿想,不论寻逸到底是因为什么对他产生了那种不明不白的感情,他自己一定要立场坚定,绝不能回应对方。因为他根本无法接受本来应该对他恨之入骨的人,现在却对他抱有一种过于亲密的感情。

第二天邱三桥和寻逸相处的时候,明显觉得那孩子沉默了许多。虽然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至于一下回到了刚认识时那样,但两人之间距离明显比之前大了一些。不过,让男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是,自己的学生再也没有做出逾越的事,再也没说出半句暧昧的话。

邱三桥还注意到,寻逸的心思突然重了起来,好像一直在思索着什么,连看文献的时候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后来他拿到寻逸交上来的诉状,只是扫了几眼,便皱着眉头说:“小寻,这是你写的诉状?需要修改的地方很多。上周和民经院打比赛的诉状你不是写得很好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见寻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邱三桥又补了一句:“我给你重写一份,你仔细看看。”

寻逸象征性地点点头,立刻低头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邱三桥抿抿唇,也不好说什么。

之后的几天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不是邱三桥一个人在那里孜孜不倦地讲问题,就是他和寻逸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各忙各的。虽然这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压抑得要命,但他们如往常一般在里面办公和学习,双方谁也没有躲着谁的意思。

周二下午的模拟法庭比赛上,寻逸的表现平平,尽管他的几个队友尽了全力,但形势仍对他们十分不利。

坐在旁听席上的邱三桥为自己的学生捏了把汗,因为如果寻逸输掉了这场比赛,就等同于失去了校际比赛的入场券。他不得不承认寻逸他们队在校内模拟法庭比赛最终对手法学院的学生,各个基本功都很扎实,确实不好对付。

临近尾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邱三桥在内都以为法学院已经把这届校内模拟法庭大赛的金奖收入囊中的时候,法学院的一个学生竟然在总结陈词上出了一个严重的漏洞,白白把冠军让给了刑事与司法学院。

虽然这个第一名是白捡来的,但邱三桥仍然一脸自豪地站起来为自己的学生鼓掌。他看着身穿西装的寻逸朝自己这边儿走过来,本想说句祝贺的话,谁知男生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评委席,连个招呼都没和他打。

颁奖典礼结束后,刘景韬抓了抓头,看向正拿着手机在微信朋友圈里大肆炫耀的崔文:“文儿哥,我有个问题,为啥咱们每次抽到刑事案件被告及代理人一方的时候,都让我演被告?我觉得自己长得挺正派的,不像嫌疑人啊,应该演被告的律师才对。”

崔文半开玩笑似地说:“你娃长得特像嫌疑人,你看你这肚子,怀胎十月。”

刘景韬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崔文接着说:“你看你这肥手,正宗广式猪蹄。”

刘景韬开始摩拳擦掌。

”你看你这豆豆眼,芝麻差不多大小。”

刘景韬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剜了说话人一眼。

“我和姨的气质与嫌疑人不符,只能勉为其难地演演律师了。”崔文一副委屈的样子。

“扯,文儿哥你接着扯,使劲扯,你说你是不是因为想出风头才把烂角色都推给我的?”刘景韬一眼看穿了自己舍友的心思,“下次我一定要演律师!”

崔文终于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这时候邱三桥终于得着空穿过人群走到寻逸面前,他微笑着说:“小寻,今天你表现不错,不过还有一些提升空间。明天我再给你指导一”

“谢谢。”寻逸礼貌地回了句,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留下崔文和刘景韬两个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崔文愣了愣,然后耸了耸肩。

“哥们儿!”刘景韬边追边喊。

刘景韬最后在食堂旁边的小商店找到了寻逸,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男生边儿上的时候,对方正在敲商店的窗户。

商店的老板很快就过来了,他把小窗户打开,问了句:“小伙子,要点什么?”

“五罐啤酒。”寻逸把校园卡递了过去。

刘景韬没注意到寻逸脸上的表情,想当然地以为酒是买给自己的,于是咧嘴一笑:“哥们儿,你要庆祝一下?挺好挺好,我一会儿把文儿哥他们叫过来。”

谁知寻逸理都没理,而是一个人拎着啤酒往刑事与司法学院走。半途中兜里的手机振了振,男生没在意,过了不到一分钟手机又振了一下。

寻逸以为是邱三桥在找他,眼中的寒意顿时淡了几分,而当他拿出手机看到发信人的地方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的时候,说一点儿都不失落是假的。但他还是把两条短信打开了,短信里跳出的文字让他有种想摔手机的冲动。

两条都是周觅发的,一条【寻寻,能不能告诉我,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另一条【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开心一些?】

寻逸蹙着眉将两条信息删除以后,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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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寻逸已经来到了刑事与司法学院的大门口,他匆匆瞥了一眼邱三桥办公室的窗户,便朝着学院对面的小花园走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暮色中的刑事与司法学院更显宏伟庄严。学院大楼前车道两旁的路灯闪了几下,依次亮起来。

路灯上挂着的喇叭“滋滋啦啦”地放了一段忙音,然后开始循环播放起李健的《父亲写的散文诗》来。李健的声音清廓高远,至真至纯,这让寻逸多少受到些感染。

寻逸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下,将外套脱下放在一旁,又松了松领带,然后拿起一罐啤酒起开拉环,一仰头灌下去。虽然啤酒没有白酒那么辣、那么烈,男生的胃还是低鸣了一声,表示抗议。

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一时间寻逸觉得自己被李健在演唱时传达出的深情紧紧地包裹了,对方在唱

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这是他的青春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

多年以后我看着泪流不止/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

寻逸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喉咙涩涩的,也不知道是被歌词触动的,还是被酒水刺激的。他一会儿想到爸爸,想起对方的音容笑貌,一会儿又想到邱三桥,想起对方温柔的眼神。下一秒,邱三桥和他爸爸的面庞在他眼前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