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他们还要再结一个,太上长老哑了哑,片刻后如实道:“一般来说,解契后半年可再结新契,可难就难在是这两位要结。
这份契印承接不住两人的修为碎了,别人再画一份新的也不好使,照样会碎。
要画,只能是这两位自己画。
将该说的说完,两位长老起身告辞,跨出门槛前,太上长老负手转身,对壁柜前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影道:“陛下,一应事宜俱已准备妥当,继任大典可择吉日举办。”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微妙地在温禾安身上停留一瞬。
陆屿然不作其他反应,只嗯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屋里,温禾安与陆屿然一个抬头,一个低眸,在月明珠的清辉中对视。他没问她来做什么,她也不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半刻钟后两人齐齐研究起那张铺开的轴面。
巫山的符文历经久远的岁月,至今已少有人识得,陆屿然学过,认识,但认识和能娴熟地勾画契印是两回事,至于温禾安,乍一扫过去,唯有沉默。
眼睫抖动两下,她轻轻吐出口气,复又铺一张白纸,提笔蘸墨,笔尖悬于半空,不解又无可奈何地嘟囔:“怎么会这么碎掉呢….….你可能得先教我识字。”
顿了顿,她实在没敢在勾勾画画方面高估自己的水准,不忘提前说明:“真要我画,半年大概不够。”
陆屿然走过来,手掌握住她半捏的拳头,带着她在纸张落下第一笔,笔锋竖直凌厉,然而他手劲一松,温禾安自由发挥,手立刻一拐,好好的古老符文中间多出一个凸起。
温禾安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个变成四不像的字符看了会,被自己气笑了。
陆屿然捕捉到她肩头的耸动,啧了声:“还笑?”
“没、没笑。”温禾安道:“想到要自己画契印,就笑不出来了。”
“笑不笑的,别想撂挑子。”
陆屿然将冰凉的下颌埋进她滚热的颈窝,想想今日发生的闹剧,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气死了。”
这事认真想想也不会有别的原因。
总不可能是温禾安或陆屿然想解。
但无缘无故突然和道侣失去名正言顺的关系凭证了,任谁都心平气和不起来,更遑论外边还有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揣摩用意,流言本就汹汹,这件事一出,更没完没了了。
温禾安想起方才巫山太上长老最后说的那句,问他:“继任大典要开始了?”
“还早。”陆屿然不以为意:“日子算来算去,推翻一次又一次,最快也得半年后。”
“琅州怎么还不办。”他掌心托一托她的下巴:“等着观礼呢。”
“也在占日子,天天一变样,李逾管着,我不管,通知我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她放心将重量都给他,心中想着事情,下意识反驳他:“你观什么礼。”
陆屿然一挑眼梢,但笑不语。
温禾安好一会没说话,连呼吸都静下来,陆屿然觉得奇怪,问她在想什么,问第二遍时,她才抿了下略干的唇,将笔放了下来。
“半年后,你还有时间吗。”
陆屿然配合着停下来,收回视线:“看人,看事。”
温禾安眼中荧尘飞舞:“你说,我们要不要办一个结契典礼。”
陆屿然停下动作,半晌,眯了下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们当时的结契礼隆重,也空洞,两家各怀鬼胎,两人冷若冰霜,现在想起来,竟已没什么印象。
像是想到某种画面,温禾安轻轻笑了声,唇畔弯弯:“之前那次,大家都不太开心,若是再办,感觉会很不一样。”
“就是有些麻烦。”
在哪边办,怎么办,由谁负责,繁杂琐事不比继任大典来得少,一个疏忽南北两边的关系又要紧张起来--现在已经够紧张,够让人头疼的了。
天气渐冷,她说话时有淡淡的白雾呼出来,陆屿然心中将结契礼,成婚礼这两个词逐一念一遍,眼睑一垂,心头一悸。
“不麻烦。”
他手势该托为捧,用冰凉的鼻尖蹭蹭她红润的脸颊,失笑着从唇齿间逸出半截话:“我原本打算--行,还挺有默契。”
“一起办吧。我们的继任大典与结契礼。”陆屿然深深凝视那双美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九州同贺,让日月山河为你我做见证。”
都说夫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久了,热情势必褪去,只剩如水的平静。
可不止陆屿然时不时心中悸动。
温禾安也时常被美色,或冰雪美人的温柔惑得晕头转向。
应下不少明知会很麻烦的事。
毕竟学习巫山古语,绘制符文,对她来说真是件难事。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至于得知此事后两边亲信如遭雷击的反应,中间让人生不如死的无数次对接,两边大人物如何不满意,如何唇刀舌剑,又最终由谁拍板钉钉就都是后话了。
负责这件事的巫久掉了一段时间的头发,待一切商榷好时,商淮都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就这一次。这次之后,再有需要对接的情况就轻松得多了。”
巫久将信将疑:“此话怎讲。”
商淮耸耸肩不说话,他能说什么,说依靠天悬家灵敏的直觉和对某位人物的警觉了解,觉得两位慢悠悠从未想过争高低的君王之间大约要分出大小了。大小一分,天下一家,可不就是麻烦事都变得不麻烦了。
妖骸之乱结束的第四年春。
帝主陆屿然与妖主温禾安才终于举行了尤为隆重,又尤为特殊的继位大典。值得一提的是,朝贺地点不在巫山,也不在琅州,而在昔年宣告妖骸之战正式结束的萝州。
早在消息传出的第二日,萝州就已经被五湖四海来的人挤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