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萧疏嗤笑:“见了我就怎样都不快,是吗?那你何必答应四姐。”

“我没有答应,”他果然猜到了,应亦骛一时情急,下意识又要辩解,可停顿再一想结果,随着底气的流逝,声音也愈发小了:“也并不是见到你就不快。”

虽然程萧疏不见得会信就,却不打开,似乎不感兴趣:“多谢你。”

“你不爱这些?”程萧疏诧异。若他不爱,徐涂温又怎么会送过来。

应亦骛摇头:“自然喜欢。”

既然不是不爱,那还拿出这爱答不理的模样,那就是讨厌他了……程萧疏心中憋着烦闷,面上依旧问:“那要我请两个人来陪你看?”

如此明显的口吻,应亦骛总算有了反应,仰头看他:“无需。”

这人双眼空洞无神时,还能意外做到显得气定神闲,叫程萧疏心中毒火直烧。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活到今日,究竟为何要受这样的气,可只转头看那人一眼,无数无名火都悉数散去,只剩下难言的情绪。

程萧疏险些要拿那把舍施尔弯刀将这不争气的自己捅死,最终也的确大获全胜,大步离去,决心不再回头。

第四十六章:

程萧疏说到做到,此后日日都只回寿德长公主府,许久都未曾与应亦骛见面。

他也不常外出,几次也是去组诗会,程赤寰倒热衷于此,回回都要他将自己带上,今日同唐意何一并来到院中,应亦骛还以为他又想拉自己作诗,结果小孩一抱住他的手,便眨巴眨巴眼问:“进宫去么?”

唐意何道:“今日西域数族入宫觐见,陛下在麟德殿设宴,三郎不妨同我们一并去?”

应亦骛本想推辞,可程赤寰已经抱住他的手撒起娇来,应亦骛不忍心见幼儿失落的神色,便应下。

应亦骛算是头一回下后,应亦骛却恰好又唤了声“救命”,仅仅气音都可听出他的歇斯底里,实在令人动容。不过两声后,他迷迷蒙蒙睁开眼,见是程萧疏,原本潮红的脸很快苍白下来,直直要抽去手,却终究徒劳无力。

不晓得何时扫到程萧昕,他宛如抓到救命稻草,极力唤道:“二姐姐、救我……”

程萧昕上前,轻轻从程萧疏手中接过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应亦骛却只是躲避,他侧头不敢再看程萧疏,死死抓住程萧昕的手,重复喃喃道:“救救我、救救我。”

症结看来就出在此处,程萧昕略显责备地看来程萧疏一眼,道:“小蜧先出禽,头又隐隐作痛,可什么都回忆不起。

最终他走进最大的那个鸟笼里,无趣地坐在梧桐树下。

为什么要养这么多鸟,好吵,又没用,而且据他所知,鸟大概还不亲人,想来也不能带来什么快乐。

一只鸟很快朝他飞来,停在他腿上,仰起脸冲他叫两声,程萧疏皱眉去赶它,鸟叫声骤然变得尖锐,还啄他两下,却终究没有离开。

没过一会儿,又跳到他肩上拿头蹭他的脸。程萧疏被鸟蹭得厌烦,抓着它准备把它扔开,可转头去看见应亦骛站在远处,愣怔地望着他。

程萧疏,他熟悉了的注视也迟迟未来到。

叶必族臣服大陈多年,使臣态度很是恭顺,并隐隐透露出联姻的意愿。他们意在太子侧妃之位,但到底如何,还得看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意。

陛下不过小坐片刻,便借口离去,唯余太子,使臣一时更加热络。

程萧疏知他是身体抱恙,龙体欠安,却还得顾全大局,不敢透露,就是不知道太子今夜会如何。

他将两方客套往来听在耳中,不经意抬眼,恰好对上叶尔必艾苏露的带笑意的眼,他便随意朝对方回以一笑,于是艾苏露当即站起,声称要献舞于太子,并且要邀程萧疏共舞。

一时间数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程萧疏侧头,毫不闪避地迎接着太子的打量。

倒是李谨槐乐呵呵的,似乎全然没看出来一般:“他确实会舞,本王今日兴致亦上佳,正好可为你二人击鼓助兴。”

他一开口,程萧疏便知不得不舞了。太子果然露出笑容,出声允许:“小槐难得有此雅兴,那便如此罢。”

应亦骛再回过神来时,鼓声已然阵阵。

大陈开放,胡汉混居,胡人之舞也不算难,人人又都学得,就连他也勉强会跳上几步,却因为偏见的缘故,从未想过程萧疏也会,且竟然毫不比舞步更加华丽明快的叶必族公主逊色。

胡女舞时珠光灼烁,照应佳人裙摆如飞蓬,弄脚缤纷,飘摇回雪。而男子动作英姿焕发,跳身转顾间利落而有力,忽然,女子跃起,二人伸手撑住彼此,一时鼓声骤然加快,碰碰直敲人心门。

二人随鼓声快速旋转起来,胡女动作大胆,最初只是以手按在程萧疏肩上做支撑,不过数圈过后,她别腿扬手,状若神女飞天,红霞般的衣袂拂面,程萧疏带动她随鼓乐更快旋转,不知疲倦般。

这段互相配合的舞精彩至极,直到李谨槐兴尽大笑弃槌,舞蹈方才停止。在迟来一刻的击掌赞叹声中,艾苏露如精灵般自程萧疏身上跃下,指尖点过他的胸膛调笑般将他推开,程萧疏亦然笑着配合退开两步,而后才向太子行礼。

太子未表喜怒,态度依旧不明,只按事实赞赏。

直到他赏完,殿上才恢复先前的热络,应亦骛口渴,低头欲饮酒,却忽然被程萧若靠近:“你还鼓掌?”

应亦骛不明所以:“很是精彩,自然赞叹。”

这是一点也不在意,程萧若扶额,但还是不愿放弃,同他耳语:“好罢,那稍后你能不能称身体不适,要小蜧陪你回去?”

应亦骛有些无措:“但恐怕他不会”

可程萧疏已然靠近,程萧若当即坐定,一本正经同他说:“三郎身体不适,你先陪他回去?”

程萧疏并未说什么,只看向应亦骛,两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应亦骛只得颔首,试图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

“那就走吧。”,弯刀却骤然停下,而后移开,程萧疏背靠梁柱,目光落在屋檐某一角。

寂静时分,恐惧却比先前更甚,程萧若也看向那处,只见死士微微朝程萧疏颔首。她一时如坠冰窟,仿佛周身血液都停滞住流动。

这是她的五弟?这真的是以前的小蜧么?这样冷血可怕……

程萧疏则收刀回鞘,扯唇道:“四姐,事已经办完了,你真当我会同你玩只有傻子才会信的游”

血肉被刺破的声音来得突然而清晰,所幸这感觉他也已不再陌生,不过目瞪口呆一瞬,便适应过来,以手捧住右臂。

“……刺错了。”他反手抓住那柄直刀,程萧若握得不算紧,他轻松便能将刀拔出,只是手掌也被划破,血腥味儿一时弥漫开来,触目惊心。程萧疏对上她带着极度愤怒后只剩的迷茫眼睛,拿她的话反问她:“你真的是我四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