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做出来的新奇东西太多了,不需要感到惊奇。但从江乐山的郑重嘱咐里,伍戈听明白了背后的含义。大陶罐很有用,很危险,应该是还没完全做好,所以只有他们自己人有。
四舍五入,这就是殿下专门让人送来的保命符。
“臣多谢殿下赐宝。”
伍戈声音微哑。
被人放在心里感谢的薛瑜,再见到伍戈时,忽略了少女明亮的双眼,为两人互相介绍。未来一段时间相互打配合的同事第一次见面,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对襄王的亲近,简骑尉上山前的疑虑淡去许多。
简骑尉:嗯,能被襄王看中,又有家学渊源,看来不会是弱手。
伍戈:只要你喜欢殿下,我们就能友好相处。
虽然感觉气氛过于热烈了些,但薛瑜左右看看没有找到症结所在,只能归结为同为武将的惺惺相惜、干柴烈火、战斗狂魔意识之间的亲近。
划了大半个山头做军营后,王府依然很大,足够放许多个议事厅,薛瑜平静宣布完这次出行的主要目的:招人顺便送人去筑堤,维护挖矿附近的安全与秩序。剩下的具体执行,就交给了两人一起去讨论,拿着薛猛派出去的探子打听回来的大致山匪情报,起码最开始进入荆州的路不会太难走。
驿馆离得最远,崔齐光也来得最晚,附赠一箱子两天时间里废寝忘食默写出来的书稿,让薛瑜去叫伍戈来正式与护送目标见面前,瞬间陷入了丰收的喜悦。
“使君未免太过操劳。”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薛瑜满口关心。
崔齐光满脸感动,“到了河堤后恐无暇分心,殿下以拳拳情意对我,我自当以拳拳情意报之。若非时间短暂,还能多写出几本,好为殿下解忧。”
笔是他自带的,墨是襄王无限量供应的齐国出产的名墨,在齐国免费供应的新纸上书写简直是无上的享受,写起字相当上头,他一点也没觉得吃亏,反倒想再多来几本。
……好像怪怪的,是不是上次忽悠过头了?
薛瑜压下心里的吐槽欲,看已经有全自动打工趋势的崔齐光的眼神十分柔和,“使君东去后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山长水远,使君能记得此事便好。”
崔齐光跑过来的速度太快,为使臣们准备的小宴还没准备好,等到后面跟着的整个使臣队伍到来,薛瑜已经将护送他们的亲卫统领介绍给了崔齐光。
两派人分别代表两国,小宴虽小,规格不小,使臣们恭恭敬敬对着这位没见过两次的襄王施礼,看见女将心中生出了多少腹诽,也没敢说出来。
好歹是人家好心派兵带他们回国,又要送他们去招人筑堤,女将就女将吧,不是还有一千多人随行保护吗?
眼看着终于要走了,总不能一句话把襄王得罪了,他们一直留在东荆,等着本国派人来救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只有崔齐光坐着十分别扭,脑中回荡着剩下的使臣们来之前,薛瑜与他说的“使君所留墨宝能教大齐无数学子”、“使君写的不是字,是文章的传承”等等,总想着冲回书房再多默出两卷名篇。
时不我待,他有这个能力,就该好好把责任扛在肩上!
薛瑜让江乐山带着使臣们去见了已经收拾行囊准备随行的工匠、整军的军营、准备好将要借给他们一起上路的车马,桩桩件件事情办得漂亮,纸面上的承诺落在实处,令人十分放心。
而拿着地图细细询问如何去往龙江堤、怎么走能通向中间要停留的几个取材地区的伍戈,以肯听话、肯交流的优秀品质,打消了使臣们最后一点忧虑,一时竟觉得女将没什么不好。若是别人来领兵,哪容他们指手画脚?
感受到了尊敬与温和的使臣们心满意足,喝得醉醺醺地往外走,不知是谁起的头,在马车上唱起了黎国的歌谣。
留下整理从使臣们口中问出来的内容的伍戈也心满意足,和没有离开的简骑尉商量着调整了一部分前进路线,力求少走弯路、找到最多的山寨。
襄王府的某间议事厅内灯火亮了一夜,宿醉的使臣们延后了一天出发,正中薛瑜下怀。尚兴奋讨论着的伍戈被强行押去休息,简骑尉走出房门,看着山巅清晨的薄雾,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五月初二,王府后点兵场。
小型军营和王府设在一处足够安全,唯一的缺点就是平时操练太吵,好在薛瑜与他们的统一训练时间几乎能调到一起,夜间除了守夜,训练的只有潜行,没人会特意在殿下睡觉的时候找不痛快。
这个清晨整个军营没有在训练,点兵场上,一片寂静,列队站在台下的军卒们看着两位统领依次上台,按捺住激动,简单的口令让台下众人神情一肃,看着自己效忠的主上,缓步踏上高台。
来东荆后第一次换上朝服的薛瑜,一身隆重的红衣,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女兵们有人的脸上和脖颈处还能看到前些天留下的伤痕。
她从魏卫河手中托盘上拿起一杯酒,“陛下曾允诺相助黎国,如今黎国山匪横行,民不聊生,使臣无法归国,无法重修家园。为我齐黎两国邦交计,今日,本王送诸位出征剿匪,还荆州安宁,愿诸君武运昌隆,平安归来。”
“还以安宁!”“还以安宁!”
隆隆的喊声惊起山中鸟雀,伍戈单膝跪在薛瑜面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摔杯声清脆动听,她翻身下了高台,骑上站在方阵前不时撩蹄子的高头大马,提刀向前一挥:
“为大齐,为陛下,为殿下,出发!”
另一个方阵里的兵卒们看着女兵们跟在伍戈后面离开,羡慕极了,而新加入的预备役女兵们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马背上的女将,又将目光挪向高台上的少年,心跳得很快,喃喃着重复薛瑜最后一句话。
“……武运昌隆,平安归来。”
223. 茶宴(三更) 诸位让本王好等(5k营……
使臣队伍和护送的队伍走得大张旗鼓, 车队绵延着从东荆城离开时,从东城门一路排开,占据了足足半座城的主干道, 千人护卫和车队造就的气势不凡,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该有的牌面都给得很足。在明里暗里的视线打量中, 他们越过东荆城外的桥,驶上了黎国的土地。
而神射队伍正是他们的反面, 无人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甚至并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做过妥善补给。连薛瑜都是让人给薛琅送去新调试的一把弩时,才知道营中已经空无一人。
神射队伍走得比使臣队伍略早些,到底早了多少、去向何方,不得而知。连她这个听过伍戈和简骑尉商量出来的路线的人, 都只知道他们第一个目标是哪里,具体从哪里走, 并不清楚。
来的时候是惊喜, 离开时薛琅没有与她告别, 虽然知道大约是为了保密,但仍是有些失落的。
“阿嚏!”
边境山林,神射队伍藏起来远远以瞄准镜充当望远镜眺望着东荆城门,在西部群山中练就的优秀藏匿技巧,让他们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 只是爆发出的一声震耳的喷嚏声证明, 藏得再好,也挡不住发出人类声音时的暴露。
鼻头红红的薛琅接到了警告的一眼,恹恹地继续调整着视野,骑尉从林中轻巧地来到他身边, 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觉得我做得不对?”
“没有。”薛琅硬邦邦地回答,盯着瞄准镜中的画面,总算调回了打喷嚏之前的位置,东荆城墙出现在眼前。
他再次扫过城墙,没有找到薛瑜的身影。保持着脑袋不动,薛琅用气声道,“头儿,等回来我还想请假。”
“……”本还想安慰他的简骑尉好气又好笑,心里对他请假要去哪里一清二楚,“请,请个一个月要不要啊?好好干活!”
“哦。”
简骑尉回到自己的观察点,瞟了薛琅一眼。见过襄王后,其实他完全能理解为什么两个皇子能相处愉快,只要不伤到手下的兵,他乐得薛琅与襄王亲近。兄友弟恭,总比手足相残来得好。
瞄准镜远远望来,捕捉着所有异样的动向,而东荆城门处的目光焦点,看向的是使臣的队伍,却不是在看离开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