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1 / 1)

薛瑜扶起她,问了问整场战斗详情,对伍戈做出的财物处置和女子收留多加赞赏,又考虑起受害者们的去处,“……她们在山上吃了大苦头,身体太弱,恐怕赶不及随你们出征。愿意留下或是从军的,就让她们留下跟着一起训练吧,想离开的也可以去山下做工。”

她一句话没有问及女子的国籍,也没有询问身份,在她眼中,似乎只有一个相同的身份。伍戈动了动嘴唇,没有问出尖锐的问题,但阿木说起“有辱门楣”几字时的神色,还会在她眼前不时闪过,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正低落着,忽然听薛瑜道,“只敢对弱者下手,欺软怕硬的东西,实在是令人恶心。之后要是再碰到这种情况,不管是送回来还是带着上路都可以。我不便出面,我会让流珠带人注意一点她们的情况,你离开前有空的话,可以领着人先在后面安顿下来。你救了她们下山,你带着她们过去会安心些。”

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刀向更弱者。薛瑜不希望姑娘们或是以后会遇到的其他受害者们,因惨祸而折磨自己。一场灾祸,过去了就该有新的人生。

薛瑜考虑了很多。她私下找陈关问过,剿匪的财物归还一部分给受害者,剩下的军中与君主分赃,这样的安排是约定俗成的事,以前出征北部也是这样做的。但她并不打算遵循。战利品能轻松获得,那么等到没有人可以白吃黑的时候,会不会对百姓下手?

养军队要么自己掏钱富养,要么放任劫掠,她可以富养,可以拿抢来的财物做军费,也可以在胜利后庆祝,但不能让他们形成“抢劫等于自己发财”这种逻辑。

一句句比她考虑的还要深远详尽的内容,让伍戈心房满满涨涨,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瑜。

少年王侯的双眼偏圆,眉眼长开后反倒没了初见的凌厉,但温和又沉着的考量,眼中闪烁着的善意,每一处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这就是她选择追随的主人啊。

222. 出发(二更) 还以安宁……

经历过方锦湖的凝视后, 过于灼热的目光不会让薛瑜不适,一心一意地算着时间。时间紧迫,留给伍戈的时间不多, 薛瑜派人去请简骑尉与崔齐光, 让她先下去梳洗休息一下。

前后不过几日,伍戈回到王府背后的营房时却觉得恍如隔世, 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漱泡澡,而是去寻了阿木等人。

阿木一行身份未定, 回了营中也只是被留在屋舍内,接受照料的同时也不许出入。但有了薛瑜的允诺,伍戈来带人出行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伍戈以为会看到幸福而放松的少女,叩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紧张的面孔。

被救出来的女人跟在阿木后面, 一起看向她,“将军, 您是、是要我们留下吗?”

路上女兵们没有和她们透露太多自己身份的事, 能从边境顺利进入齐国已经够让人晕晕乎乎, 一路来到白露山,看到漂亮雄伟的宫舍楼阁,无人不觉得自己是落入了一场幻梦。

白露山上山的路不止一条,但背后是峭壁水潭,怎么走都只能从正面经过, 女人们大多是认字的, 看着匾额上的“襄王府”三个大字,惊喜后就是胆怯与恐惧,等到看到背后建起的营房,才像是有了些实感。

希望被打破了太多次, 会让人在遇到善意和好运时,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惧。

伍戈向她们承诺了会有好生活,但……女人落到军营里,能做什么?伍将军能带兵,之前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了这个机会?

阿木眼中泛着泪花,小心捏了一点伍戈的衣袖,“不知恩人过的是这般苦楚日子,我们愿以身相代,希望将军成全。”

“我们也是。”

“我、我也可以。”

女将身上的血气还没完全散去,但这里没有人会怕她,反倒一个个挺直了身子,如释重负一般,找到了能为她做的事,要努力将伍戈护在身后。冷酷的女将军救了她们,如果可以,她们愿意做更多。

伍戈没听明白,反过来安慰她们,“现在算什么苦呢?殿下仁善,答允你们留下,愿意从军可以从军,不想从军,等养两天身子,可以下山去工坊做事。虽然规定里大多数时间都要保密,不能随便出来走动,但也是有个去处。”

她细细将后续的安排和阿木她们说清楚,鸣水工坊积攒下来的经验,对收留外人自有一套流程,除了自由会稍微限制些,安排得妥当,听着也放心。

然而没想到,阿木等人哭得越发厉害了。

对着自己手下的兵,在练兵期间的时候伍戈能板起脸冷酷怒斥,可对面只是刚救出来的女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美感,却足够让她手忙脚乱。

“别、别哭啊?”伍戈急得有些结巴了,谁看着漂亮姐姐妹妹在面前哭不心痛呢?

伍戈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向来是兄长听她的话,练武痛了也很少哭,从昨天傍晚到今天,简直是看着别人把她十年份的泪都流完了。

劝是劝不住了,伍戈看看外面天色,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干脆快刀斩乱麻,“既然没人想下山,就跟我来吧,我带你们看看之后的住处,让人简单说说你们需要做什么。”

女孩子们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了她身后,脸吓得苍白一片。伍戈踏出门外,微微叹了口气,“可惜我明后日就要再次出发,不好带上你们,此去长则几月,短则半月,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能学到些新东西。”

她带来的人,又是女孩,天然站在同一个阵营里。没有人拒绝她的话,那这些都是她第二卫的预备新兵,是她的人,要不是殿下说的有道理,实在不方便第一次出发时就带上她们,她实在不想把人交到魏卫河手中。

当兵要吃不少苦头,男兵与女兵之间就算再怎么约束,摩擦与争斗总是无法避免,又没有成熟的老兵带她们……伍戈突然一顿,先前还觉得这次剿匪有三人受了重伤是坏事,如今却觉得是件好事了。

领着被盖上预备女兵的戳的女孩们去领了衣着被褥,安排了住处,简单说明了需要做的事,看着一双双强忍恐惧却信任的眼眸,伍戈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是带着一群小鸡仔的鸡妈妈。

“……今天刚来,累的话就多睡会,别误了晚上吃饭就好。”伍戈说完最后的嘱咐,得到对面用力点头和承诺后,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阿木她们在想些奇怪的事。

怀揣着羊入虎口的恐惧,预备役女兵们比伍戈更恍惚懵懂些,带着有色滤镜去看军营,远远看到的那个木头脸将军仿佛都蒙着一层淫邪的光。女孩们来到女兵营房的第一个白天,就在忐忑与惊恐中稀里糊涂度过,直到被拉着跑了许多个早上,自己身上也有了薄薄的肌肉后,才意识到最初产生了怎样荒谬的误会。

即使留下来并不是为了从军,但作为军人被培养、被信任、被打击却也是为了自己好的感觉,已经刻在了心底。

伍戈安排好了阿木等人,感觉到她们恐惧却也镇定的情绪,猜测应该是来到陌生环境的原因,相处久了就好了。她回到自己的屋舍,打水洗澡,在热烘烘的太阳下烤干自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出发准备,就被江乐山敲开了房门。

作为襄王任命的长史,江乐山很少出现在后面的营房中,更别说单独拜访领兵的亲兵统领,和他接触最多的只有每日练兵结束就回去当近卫的魏卫河,与另一位更不务正业、甚至现在手下一个成建制的队伍都没见到的亲兵统领陈关。

至于到底是因为忙着为殿下处理政事没有时间,还是别的原因,就不是伍戈需要知道的事了。

“江长史。”伍戈的发梢还有些湿,拿簪子随便挽起,不至于披头散发过于失态。

手中挎着一个竹篮的江乐山微微一笑,“殿下遣我来为将军送三件宝物。”大袖摇摆之间,似有仙灵宽厚之气。伍戈与他没那么熟悉,只是在行宫见过,后来回京才再次碰面,只隐隐觉得他豁达疏朗了许多,表现在脸上,就是满脸蜡黄、容色平庸的青年,开始变得好看了。

伍戈虚心求教,不抱希望地幻想了一下是不是殿下肯把好马好剑好弩借给她路上用用。

不管是照夜白,那把不出鞘就像是平平无奇木剑的宝剑,还是经过薛瑜改造的弩,都是难得的宝贝了,她不奢望赏赐,借来用一下的梦还是能做的。

江乐山揭开竹篮的罩布,将木棒和一大一小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陶罐一字摆开。

他先拿起手心大的小陶罐,“此物神射军中亦有,名为雾雷,敌人紧追不舍难以脱困时,碎罐自燃,白雾四放。”

而后是木棒,“火石将军应有备下,此物名为引火,可引火石之火,便于行路。”

最后是那个大陶罐,有两个拳头大,样式有些奇怪,罐口被泥封起,只露出一条手掌长的细绳,江乐山将它推向伍戈时透着小心,“此物……将军不可对外人道。殿下未予名字,似是刚做出不久,只道平日妥善保存,勿碎勿热,若有绝难抵挡之敌,十死无生之时,可点燃细绳,掷向敌方速速远离,好搏得一丝生机。惟愿将军一路平安,不会用到才好。”

罩布揭开,竹篮里还有不少木棍和小陶罐,但大陶罐只有这一个。伍戈猜不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或许,是殿下新研究出来的需要点燃放出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