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放下地图,抬眸望向楚怀令:“或许只是直觉罢了。况且太阴多一尊男战神不多,少一尊男战神也不少。往先没有他,先帝们的日子依旧过得好好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撤下?”

楚怀令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正在转身之时,楚怀靖继续道;“更何况,性别与血缘才是我们天然的同盟。”

楚怀令低下头,微微笑了。

她跨过太子殿的明亮灯火,心中那块游移不定的地方似乎重新变得稳固了些。

“天晚了,”她轻声道,“皇姐早些睡。”

*

翌日一早,收拾好行囊的楚怀庄便兴冲冲去了那三位落脚的偏殿。

她自认已经是去得早了,可打开殿门,楚怀令已然坐在里边开始喝茶。

沈芙心自顾自坐在一旁看书吃点心,见楚怀庄来了,只淡淡瞥她一眼,咬着软饼随口道:“昨日说的那件事何时动身?”

只见楚怀庄摸出张太阴地图,在昨日太子勾点过的地方又画了圈,指着那两处龙脉道:“先去西南这座。我与怀令都预备好了,只是不知要去多久,该与母皇如何推说……”

“这个容易,”沈芙心道,“西南是么?”

姬停会意,随手将喝剩的茶水在地面泼了一圈,示意她们几人都站进圈内。楚怀令与楚怀庄不明所以,只听姬停打了个响指,以她们脚边的茶水为界,顿时有一阵银白色的亮光烧了上来

“西南方向龙脉,”姬停笑道,“都站进来了吧?走了。”

在妹妹惊叹的称赞声中,楚怀庄大喊道:“等等,我带的侍卫还候在门口”

她话音未落,那些银白色的星屑星星点点烧过她们的头顶,楚怀庄的尾音还在呐喊,她们几人便已经置身于了一片树影遮天蔽日的墨绿山脉中。

怪不得二皇姐口中所说的那位坤灵皇帝会恋慕上遥不可及的仙人。楚怀令震撼于她们的仙法,默默想道。这样漂亮的法术,谁见了不为此心荡神驰?

“好了,挖哪里?”沈芙心指尖蕴起灵火,她环视一圈郁郁葱葱的森林,“都开始干活了。”

……像是盗墓贼一样?*? 。楚怀庄跨过地上那些扯坏她绸缎衣料的荆棘丛,有些无奈。三位仙人与两位皇子加起来的盗墓贼组合,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希望坤灵皇帝九泉下有知,能宽恕她们今日的行为。

“挨个找太麻烦了,”姬停道,“通常龙脉龙气最盛的地方,也是灵力最充裕的地方。我与小芙用灵力感知片刻,便能挖下去了。”

第36章 她说,我叫吾真,你呢?

片刻后。

沈芙心蹲在身旁塌陷下一块, 深不见底的黑洞旁。这洞约有三四人长,极宽,原本覆盖在上方的黄泥都随着她们方才的暴力开垦塌落了下去,坠落了足有数十息, 沈芙心才听见底下传来的坠地声。

姬停下去探路, 沈芙心觉得没什么, 随她一起留在上边的楚怀令与楚怀庄倒有些紧张。楚怀庄左等右等不见姬停上来, 不由又问沈芙心:“怎么样了?沈仙子能看清底下情形么?”

沈芙心被她频频的发问弄烦了,刚想翻脸,便有一只沾了些污泥的手攀住洞口的边缘,轻巧地翻上来。

姬停边净手边垂眸望向这座塌陷的洞口,神色轻松:“我看见下面有残落的碑石,方才掉下去的东西将碑石砸坏了,皇陵应当就在此处。”

她与沈芙心都是仙界出身,体质不同于凡人, 底下的闷了万年的沼气毒气于她们而言压根不算什么, 更勿论三万年前的机关术法。

慎沙与怀庄怀令两姐妹都是凡人身体,若贸然下去,一个不慎便要出事。

姬停干脆为她们单独套了灵力罩子, 免得要时时看顾着。沈芙心飞身先下, 姬停又将剩下的三人挨个接下来, 一行五人站在积水的地下陵墓中,一时间都忙着去寻找通往棺椁位置的墓道,竟无人说话。

方才沈芙心用剑劈开的洞口不过三四人长, 当她们真正飞身下来时, 落脚处却是一个极大极空旷的空间,地上不光有随着剑光塌落的泥灰, 还有方才姬停所说的碑石。沈芙心俯身去看一块飞溅出来的石块,上面凿刻了许多古文字,想来是三万年前太阴通用的文字。

她看不明白,随口叫来楚怀令:“认识吗?”

楚怀令辨认了一阵,迟疑道:“只大概认识零星几个字。如今太阴的文字是由一种名为女文的文字演变而来的,譬如这个帝字,虽然形已经与如今的文字相差甚远,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来这是一个女人扶着帝冠时的姿态从前太阴的字更像图画。”

她顿了顿,将剩下几个隐约认识的字拼凑起来:“帝,墓,棺椁……”

“这里刻的是姒朝太阴帝王群葬陵墓。”

姬停蹲下身,将被打碎的石碑用灵力拼凑起来,轻声道:“姒朝共经三百零六年,由姒天子李经闻起,仁宓皇帝李羲娥终,这里是整个姒朝的合葬陵,共有七位皇帝葬在这里。”

昏暗的地下陵墓中,姬停像是古朝代般的幽灵般静静站在乱飞的灰尘中。她眉眼沉静,沈芙心望向她,心中有了猜测:“你看得懂太阴的古文字?”

楚怀庄与楚怀令对视,心中有了答案。那尊塑像的面容或许并非巧合,那就是姬停。

姬停没有回答沈芙心的问题,她摇了摇头。在墓道中,她那身纵使在仙界也显得过于繁复华丽的衣衫变得和谐起来,仿佛正是从古远的时间中走出来的,却又被抛弃的古人。

有灵力护体,慎沙与楚天子家的两位姐妹都安然无恙。姬停走在最前,沈芙心断后,偶尔踩到些前人留下的机关,也全被灵力拦下了。沈芙心踩着丁零当啷掉了一地的冷箭暗器前行,姬停的身影显得飘忽,她忽然有些没来由地心烦意乱。

“姒朝七位皇帝中,李坤灵是第六位,”楚怀庄在墓道中边走边道,“她们的棺椁应当不是放在同个墓室之内的。”

供以前行的墓道狭窄,她们几乎是贴着墙壁在走,照明全凭借沈芙心不息的灵火。拐过这条墓道,她们到了一间稍大些的小室,此处没有石碑,整面石壁却涂绘着壁画。

慎沙借光凑近去看,低声道:“这里画了七位皇帝。”

第一位八成是开朝的姒天子,从壁画里可以看见她身穿礼服,手里拿着一柄利剑,作征战姿态,身下骑着猛虎。中间几位皇帝画得则要文雅些,姒朝在整个太阴漫长的历史中以诗文出彩,除却姒天子,只有另外一人手里持剑。

壁画的颜料早已经斑驳脱落了,但是看得出工匠当时刻得十分精美,就连人脸上的神态都栩栩如生。

沈芙心的视线定格在另一位持剑的皇帝身上,这位皇帝在壁画中的年纪尤为小,或许还不到双十年华,她拿着一把格外威风的剑,这剑用青色的颜料勾勒,剑身上尽是漂亮的花纹。

与其余或征战或提笔作诗的皇帝不同,这位少年皇帝持剑仰头望天,作思索状,皇陵的工匠画师或许是想画出她受天命所托的感觉,将她的衣袂画得随风而动,看起来倒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沈芙心的指尖触上她手中那柄剑,心中微动。

站在她身旁的姬停也垂眸望向壁画中的这位皇帝。沈芙心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思,只听她在自己耳畔轻轻道:“从姒天子起的第六位……她便是李坤灵。”

几人都围了过来,楚怀令看着年岁与自己差不多的坤灵皇帝,猜测道:“壁画上描绘的或许是这几位皇帝最想留给世人瞻仰的姿态。你们看,姒天子作为开朝皇帝,想让后人看见她骁勇的模样,中间的这位是姒媞帝吧?她在位时,太阴的诗词歌赋尤盛,故而她提笔正在写诗。至于李坤灵,昨夜我查阅了史书,她在位时并不精于武艺,也并未开疆征战,故而这把剑一定是有来头的。”

她们继续往一侧的墓道中去,中途找了好几间墓室,又避过几道暗器,终于找到一条更加宽敞些的墓道。沈芙心分出几簇灵火悬停在墓道中,顿时点亮了贯穿了墓道两边的两墙长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