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帝是三万两千多年前的某任帝王，你们看，她叫李坤灵，享年四十三岁，在位时也并未做出什么出色的功绩，或是犯下什么大错，”楚怀庄道，“但是史书记载，她选择独身的原因是心慕战神，说她曾经见过战神殿下的真容，还日夜与战神相赠的剑同眠。”

沈芙心挑眉，心慕战神？

“你们太阴都这么开放了么，”姬停弯起眉眼，“不是说皇帝不许与男人通婚么，怎么这位皇帝能堂而皇之地干出这样的事？”

“我怎么好像从来没看见过这段历史……罢了，”楚怀庄摇摇头，“这便是重点所在。虽然如今供奉的战神究竟具体是哪个时期出来的，已经难以考究，只知晓约莫在三万年前开始供奉。但这段话里有个不合情理之处，那便是三万年前，男人才刚零星地侵入太阴，压根不敢露面，或是乔装成女子模样，那近千年的时代里太阴有许多女人都不曾见过男人长什么模样”

“他是假的，”楚怀庄得出总结，“我们一定是拜错神了。”

第35章 “……就是在准备去挖坟。”

知晓其中内情的沈芙心下意识去看姬停, 恰巧撞见姬停的视线也挪了过来。

她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沈芙心对着继续研究竹简的楚怀庄道：“或许三万年前的战神与如今的战神并不是同一个。她从前存在，但在某个我们都不得而知的年月里，她开始不被承认了。”

楚怀庄听罢沈芙心的话, 道：“如若有更改战神的事, 史书里会记载的。”

沈芙心不语。人间一个国度的史书改起来何其容易, 只需上神们随便掸一掸指尖, 便能悄无声息地将黑的改换成白的。

她如今已然很难对仙界与神界的一切建立起信任感，看见的得知的越多，越感到失望。可面对年纪尚轻，只是凡人的楚怀庄，她不愿说出这些摧毁她的认知，毕竟她们只是萍水相逢，有缘过客，而楚怀庄接下来要走的岁月还很长。

楚怀庄短暂地振奋了一阵, 却很快又有些头疼, 对着她们露出苦相：“可是光只有史书中的几句话怎么够，全然可以推说是史官记岔了，或是这个皇帝本身就有些癔症在身上。想要知晓事情的真相, 还是需要更多眼见为实的东西才行。”

这个简单, 沈芙心放下竹简问她：“既然你们的藏书殿中放着这么多帝王的生平史书, 那想必皇陵也是集中在一块的了。”

皇陵？

慎沙想起今天沈芙心徒手捏死她爹时脸上的微笑，不由觉得这地下藏书室更加阴森，看着她的脸色道：“你想做什么？”

而楚怀庄尚不知晓沈芙心曾干过的那些事, 只觉得她人好, 于是答道：“单单一个皇陵也放不下那样多皇帝。不过好在太阴钟灵毓秀，有数座龙脉, 分布在东南西北各处，因此皇陵也有数座的”

说到这里，楚怀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迟疑道：“仙子的意思是？”

沈芙心说得有理有据：“不是要眼见为实么？我们去将那位皇帝的陵墓挖开，看看她陪葬品里边有些什么不就成了。”

史书能篡改，她就不信死人陵墓里的东西也能改。

她说得太理直气壮，饶是接受能力极强的楚怀庄都愣在原地。姬停见沈芙心抄着手翘起下巴的模样，不由也笑了，道：“怎能教唆人家小辈去挖几万年前前辈的坟。”

怎料楚怀庄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认真道：“我懂了，这位先皇会明白我等的苦心的。”

她越想越通透，越说越顺，指着那卷竹简道：“你们想想，这位皇帝曾如此钦佩仰慕在她那个时代的战神，可后人竟推翻了她的信仰，去拜起不知从何处来的男战神，连带着先皇帝本人也蒙受误解，险些要被以为她爱慕男人，这得是多大的耻辱？”

沈芙心也觉得楚怀庄说得有道理。身死还不能消停，如果是自己，都得从棺材里起尸爬出来，昭告天下自己喜欢的真不是男人。

她们在此处耽搁得太久，楚怀庄决计明日再议，于是她将竹简放回去，慎沙将石头盖严丝合缝地再度盖上，几人便重新回到了藏书殿之上。

只是刚出藏书殿门口，楚怀庄便迎面撞上了两道早早侯在此处的身影。

她抬眸一看，左边皇姐右边皇妹，早已静静在此站了不知多久。楚怀庄有些窘迫，对她们三人赔笑道：“……不若三位仙人先回去休憩？”

姬停看她们神色觉得好玩，还想多看看，便被沈芙心和姬停一手一边，无情地拽着离开。

“怀庄，我们谈谈吧，”夜色中，楚怀靖的眉眼放松下来，轻声道，“还有怀令。”

*

片刻后，太子殿。

宫人都被屏退，偌大的太子殿只剩她们姐妹三人。楚怀靖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妹妹们，恍然间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她们稚子时期互相没有秘密的时候。

她是长姐，自觉自己要将妹妹们或许介意的事情讲清楚，于是开诚布公道：“过些日子的太阴神祭，我向母皇提议撤下战神像，只保留女神供奉，但被母皇驳回了。”

听见这句话，楚怀令下意识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楚怀靖一向是保守派，能让她提出这样的建议，恐怕其中也有些自己不知晓的事情发生。

虽然政见不同，但血缘始终是她们最牢固的联盟。楚怀令不再遮掩，将袖中的那只小小的金塑像取了出来，放在桌上：“待到明日，我会与皇姐一同进谏。”

楚怀靖没见过这尊塑像，乍见也是诧异了瞬间，但很快按捺下情绪，与楚怀令一同看向楚怀庄。

“说来不知二皇姐最近在忙些什么，”楚怀令温声道，“不同我们说说吗？”

楚怀庄在她们的逼视下心虚地移开视线，声如蚊呐道：“……就是在准备去挖坟。”

“什么？”

“因为对战神的真伪有所怀疑，所以准备去挖三万年前一座先帝坟，”楚怀庄望天望地，就是不看自己的两位姐妹，“我一个人挖不了，沈仙子她们也一起去。”

在楚怀靖的沉默，楚怀令的皮笑肉不笑中，楚怀庄只得老实道出事情的原委。听罢这席话后，楚怀令的反应倒是她可以预测到的，她从来都是激进派，推翻赶走战神这种事对于楚怀令而言求之不得。楚怀靖则依旧不语，过了片刻，她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别被发现了，”楚怀靖眉宇露出些许疲惫，却还是在自己此处默许了这件事，“我将我身边能调动的小队分给你，你带着一起去。”

楚怀庄喜笑颜开：“多谢皇姐！但是不必调用了，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我只带一两位贴身心腹同去就好。”

楚怀靖从来古板，今日竟然会有如此反应……楚怀令抿了抿唇，道：“我也去。”

听见这话，楚怀靖也并没有阻止。她只是平静地听完这番话，再平静地将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默默消化了，点点头：“我留在宫中瞒住母皇，此事不能让她知晓。”

说罢，她从殿中的书架上寻出来一幅用了很久的太阴地图，指尖沾了点黑墨，在太阴龙脉的几处点了点，印上印记：“传说万年前的皇陵都在太阴以南。从前的皇宫都在南方，是近三千年才搬来北部的，最有可能是西南这处……还有最南这块靠海的山陵。”

楚怀庄和楚怀令与长姐挤在一起，像一窝蜷缩在一块的小鸟一样，欢天喜地看地图。楚怀庄顺着楚怀靖点出的位置看了看，决断道：“先去西南，明日我便动身。”

楚怀令牵住她手腕，重申道：“我也去。”

楚怀庄忙着回去预备衣物，楚怀令预备从太子殿离开时，忽然顿了顿，回身望向仍坐在灯下的楚怀靖。

太子姐姐眉目依旧，只是在灯火的映衬下从不近人情变得稍稍温柔。

“……为什么忽然变了？”楚怀令踌躇再三，还是开口问她，“皇姐往先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