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听见身后的响动，喻长庚回眸看了一眼。她眼神清明，与浑浑噩噩的喻湛虚形成极大的反差。

楚天生见她们都不说话了，自知失言，她瞥了眼喻湛虚，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是有些困难，看来我们得好好聊聊了。”

*

楚天生她们在书阁内商讨箬国如今的境况，姬停坐着听了一会，便被慕参商悄悄拉了出来。她心中对慕参商有愧，二人一路走到书阁外的树下，慕参商才停住脚步，转身面向姬停。

“吾真，我已经答应过我师妹，不再回天上，自此做个人间散仙，”慕参商垂下眼睫，轻声道，“但如若人间有任何能帮得上忙的事，我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姬停与慕参商相对而立，她们早已过了当年轻狂的年纪，她抬眸看了眼一直盯着这边，眼神戒备的姜岱冷，轻轻摇头：“我此次回来，并不是为了招揽故人回去的。待到沈凌苍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与天道必然有一战，我们是为了沈凌苍的事回到人界的。”

慕参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沈凌苍是谁，但她很快明白了。就在姬停的身后，有道身着水绿色衣衫的身影悄然出现，她眼眸一弯，对着慕参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尖尖的指甲搭在了姬停的肩头。

她看清了沈凌苍眸中的冷意，慕参商顿时瞳孔骤缩，刚想伸手抓住她们，便见沈凌苍故作亲昵地揽着姬停，二人瞬间消失不见！她摊开掌心，只抓住了被她们震落的落花。

她下意识去看书阁内的沈芙心，只见她毫无所觉，正偏头听着楚天生讲话，压根没发现自己娘亲与姬停之间的抵牾。慕参商只觉大事不妙，四下感知，可她如今只是仙身，两位昔日上神的气息仿佛人间蒸发，彻底消失在此处。

凛冽东风吹乱，在某座空置已久的宫殿内，姬停只觉自己被一双冰冷的手狠狠揪住了衣领，二人顿时从虚空中跌落至满是灰尘的库房之中。她偏头躲过沈凌苍的巴掌，反制住对方的手，无可奈何道：“你跟小芙真是亲生的，一家就俩人，每个都喜欢扇人耳光。”

“你敢说你不喜欢被她这样对待？”终于找到机会独处的沈凌苍掐住姬停的下颌，冷笑道，“上回在水池中的帐还没算呢，吾真，我警告你，离我女儿远点。”

满室莹莹闪烁的夜明珠被她们的灵气掀翻，姬停挣开沈凌苍的桎梏，便觉一股沁骨冰冷的灵气杀至心口！她随手拔出这处宫殿库房中的一柄青铜剑，剑意如龙，将沈凌苍的灵气破开了一瞬。

沈凌苍没有修的道，换言之，天下受灵气沐浴的苍生都是她的道。见一击不成，手无寸铁的沈凌苍往前踏了一步，刹那间，因着破碎的夜明珠而昏暗下去的殿内瞬间大亮！

见沈凌苍如此，姬停不再留手，整座宫殿发出沉重的轰鸣声。她们在轰鸣倾塌声中交手，姬停的颊边已经可以看见灵气狂卷擦出的血迹，沈凌苍指尖滴血，死死扼住了姬停的脖颈。姬停的剑尖横在沈凌苍颈边，她闭了闭眼，低声道：“即便换了别人，你也会如此阻拦吗？”

沈凌苍弯唇笑了笑。

“会，但我看你最不顺眼，”她温声道，“凭什么你能代替我陪她那么久？你能为了她付出什么？吾真，你除却这幅哄骗她的皮囊和花言巧语，你什么都给不了她。三万年前的那条手臂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别想用这个来束缚住她。”

姬停想了想，轻声道：“我没想束缚她……还有，我真的什么都可以给的。”

第153章 “母女结拜。”

沈凌苍温声道：“你说谎, 说谎的人应该去死。”

姬停无心与她辩驳，此时的沈凌苍是听不进去的。于是在万千光华迸裂间，沈凌苍冰冷的指尖掐紧她的咽喉，她手中青铜剑颤了一下, 在沈凌苍可怖的威压间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树影, 雪色, 掩映的木门。身穿华服的小仙睡卧在门中, 手边放着一盏已冷的清茶。在小仙身旁，静静站着一位月色衣袍的高挑仙人，她眉眼素净堪比雪色，冰冷的指尖轻轻搭在已然睡着的小仙肩头。

似乎察觉到有人正在窥探，月色衣袍的女人微微皱起眉，侧眸望向虚空。

那人熟悉的眉眼让姬停瞬间回神。

这是什么？难道自己的记忆还未完全修补完整么？恍惚间，姬停手腕一震，将即将要拧断她脖颈的沈凌苍击飞数尺！她浑浑噩噩地提着剑站了起来, 口唇之间止不住地溢血, 沈凌苍下了死手，丝毫不顾念曾经的旧情……反正是沈凌苍能干得出来的事，她也习惯了。姬停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低声道：“真是疯子。”

“我是大疯子, 那我们莲子宝宝是小疯子, ”沈凌苍眸光一软，竟然高兴地笑了，再度朝执剑的姬停杀来, “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么, 吾真？”

是啊，我早就知道。姬停剑光如风如电, 将沈凌苍绾发的花枝削落，凝神抬眸应付她。就在沈凌苍手中牵引成丝的灵气缠绕住姬停小腿的瞬间，被她们争斗时击飞的重物堵住的殿门忽然大破！

有人身着银白色的战甲执刀而来，见到来人，沈凌苍挑眉，甚至有空与来人寒暄：“我认识你，吾真的旧部……你后来的新主子死了，你竟然没跟着他陪葬？”

濯刃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姬停，她还来不及上前帮忙，便被姬停随手拂去的剑意再度击飞出门！

“有多远躲多远，”姬停提剑迎上沈凌苍凛冽的杀气，吼道，“你也看见了，这里一时半会不适合聊天！”

濯刃刚走进去没一瞬便被击飞在了雪地里，姬停收了力，她没受伤，刚想提刀冲进去，便被身后忽然袭来的一道剑意勾住了胳膊。濯刃回眸望去，只见一道青衣翩然的身影掠至此处，身后还跟着一串人。眼见这座宫殿即将倾塌，沈芙心蹙眉，自指尖挥出一道细微的灵力，将宫殿内的杀势瞬间定格！

沈芙心沉下脸，往殿内踏出一步。

就在她这一步之间，殿内倾塌毁坏的乱象瞬间复原。姬停脖颈上还带着淤紫的掐痕，沈凌苍指缝渗血，白天女儿刚绾好的长发散乱，见沈芙心面色不好，殿内方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二人瞬间不谋而合地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沈凌苍伸手掐住姬停的脸颊，柔声道：“你看你，脸都脏了，我帮你擦擦。”

姬停被她掐得咬牙切齿，趁机假意乖巧道：“你这么好，不然我认你做干娘如何？”

说的什么鬼话，当然不如何！沈凌苍眸间闪过一丝阴冷，刚想连皮带肉把姬停的脸给拧下来，便听莲子宝宝困惑道：“娘亲，姬停，你们在做什么？”

“友好切磋。”

“母女结拜。”

……面对两个迥然不同的答案，沈芙心也觉无奈。如若不是她来得快，太阴这一片宫殿都得全因为她们干仗的架势塌陷，地动或许还会蔓延到皇城外。另一边，姬停见沈芙心来了，心中蓦然闪过方才眼前的幻影。

月色衣衫那人自己分明认得，正是被天道封作执天君的赵览萤。

而枕着胳膊睡卧在桌上的那人，姬停更加不会错认。她的视线在沈芙心眉眼间一掠而过，心中有一瞬困惑。幻影不会凭空出现，那分明是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中的一部分，姬停原以为自己已记起了所有，难道如今现存的记忆并不是全部吗？

不过记忆中的小芙跟如今实在太不一样。

姬停认识的沈芙心不是那样的。小芙厌倦穿累赘的衣裙，眸中始终闪烁着野心的火光，她不会是被困在结界之门内的鸟雀，不会拥有那样如同死水一般疲倦的眉眼……

姬停不由对自己这瞬无端而来的记忆产生了一瞬质疑。

就在她思索之间，沈芙心已经哄好了沈凌苍。面对女儿时，沈凌苍实在是个太过好哄的娘亲，此时正乖乖伸出手让沈芙心擦她指缝间残留的血迹。

濯刃迎了上来，她对于还能在此处与前主相逢感到分外惊喜，如今她已不在神界，早已解下那只沉重的精铁面罩，露出凌厉的下半张脸。濯刃不太擅长微笑，此时笑得有些僵硬，千言万语只化作主上二字，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高兴。

不过濯刃对沈芙心的身份有些困惑。

她看了眼沈凌苍身边的沈芙心，对姬停轻声道：“主上，这位是……”

“是莲花的女儿，”姬停将最后一盏被她们打碎的琉璃盏复原，显然不想在此处提当年的事情，立刻扯开话题，“你下来多久了？身上可还有旧伤？如若还有，我帮你疗愈。”

濯刃显然没看懂姬停的眼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主上当年送下去的莲子啊。”

沈芙心替娘亲擦拭血迹的动作一顿，循声望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