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静寂后，柳姒衣倒吸一口凉气，自以为小声道：“天哪，飞花传情！小师妹你摸摸我额头，我们这是活在同一个仙界么？怎么有的人天生开窍，有的人天生木头脑袋……如若大师姐她早这样当年何苦追不到小师妹啊！”

谢辞昭面无表情，一把掐住了柳姒衣的嘴。

与此同时，包括慎杀在内的一群人涌上去，纷纷想要看姬停到底给沈芙心写了什么回来。沈芙心攥着那片桃花，有些微妙地忐忑，她展开信纸，众人伸头一看

“看住你那个剑台师妹，别放跑她。”

……所有人幽幽望向独自坐在一边和芝麻玩的李剑台。李剑台飞升上来时不知年岁几何，但心智却停滞在了宗门?*? 内和师尊师姐打铁的时候，几乎还是个孩子。小孩当然跟小孩坐一桌，见众人看着她，李剑台莫名其妙地抬起眼睛：“怎么了？”

“冷心冷情，”柳姒衣喃喃道，“横刀夺爱……”

她还没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谢辞昭便一刀拍在她头顶，冷酷无情道：“闭上嘴，别逼我像当年杜鹃剑庄那个姓王的对她师妹一样对你。”

不知联想到什么，柳姒衣彻底安静了。沈芙心懒得理她们，将这群人全都轰走，倚在榻上打算慢慢给姬停回信。身旁骤然静了下来，她踌躇了半晌，方才落笔写道：

“你还好么，在做什么？”

眼看着这行字显形，沈芙心觉得不妥，又用灵力将字抹去。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沈芙心盯着字看了半晌，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着急，太盼着她回自己身边。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闭眼就能想到姬停看见信时得意的脸。为免姬停得意忘形摇尾巴，沈芙心纠结许久，将字抹净，在信纸下留下了大大的两个字：

“已阅。”

桃花信从她手中飞走，已经飞到半空，沈芙心没有忍住，伸手将其一把薅下来，快速展开，又胡乱添上二字：

“速归。”

*

姬停潜行在雨夜里，行动利落，宛如一柄彻底出鞘的神剑。

她将替身傀儡独自放在今日当值的神殿前值守，自己则趁夜出行。神界站在己方阵营的人不多，燕丹算一个，于是她预备潜进丹殿，给燕丹留份纸条跟她通个气。

丹殿近在眼前，姬停见殿前站着位颇眼熟的人，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被卸去武器的濯刃。她静静守在殿前，此处只她一人值守，她正垂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姬停狠了狠心，决意先不与她相认，径自去找了燕丹。

丹殿年久失修，守在殿内的又只有几个仙童。姬停轻而易举地破开结界混了进来，果然在殿内看见了正烧火的燕丹。她的白发被火光映成暖色，正垂手烧灵火，桌边还放着一叠盛着药材的白纸。姬停见她面色红润，眸中却尽是沉沉死气，心下也很有些无奈。

闻人懿直到不久前才与自己相认，说是被神界蒙骗已久，想来燕丹一定没有告诉她与自己的关系。

其实关于燕丹这个人，姬停并不算是很熟悉，如今也只能记起她是三万多年前才飞升上来的丹神。当年自己兴许比较照顾她，不过姬停平等地照顾每一个人，燕丹只是其中最寻常的一位而已，况且当初也共事没有几千年，自己便死了。

丹神多数不似武神那样擅长攻击，沈芙心是姬停见过的例外中的例外。她看着燕丹仍然略显瘦削的肩膀，不知晓这人是如何能死守三万年秘密不肯告诉闻人懿的。

当局者迷。姬停将目光移开，执笔在燕丹落下的纸上写了几笔，垂下眼帘。

燕丹不告诉闻人懿真相，无非是怕她发狂，怕她眼睁睁死在自己眼前。她们各有各的苦衷，可是爱是世上最自私的东西，姬停无法评判她们二人的对错，只能匆匆将要带给燕丹的话留在纸上，旋身出了殿门。

燕丹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她将灵火燃起，眼见火焰自红色烧成深紫色，便回身想拿盛在纸上的丹材。她刚将丹材从纸上拾起来，便发现方才无字的纸上蓦然出现了一行小字

“动荡将起，切莫声张，只一切如常即可。吾真留。”

燕丹怔怔立在原地，手上的药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渣子。

她心念瞬间剧烈波动起来，盛在鼎里的灵火无人看顾，瞬间烧出了鼎炉，险些将她的丹殿烧穿出一个大洞。外面的丹童听见响动，连忙拍门唤燕丹上神的名讳，一时间闹出好大的阵仗。

站在门外的濯刃听见动静，毫不犹豫地飞身进入结界，与丹童们一同破开了丹殿的大门。

燕丹只身站在烧毁了的鼎旁，神色怔愣。自从十五焚尸的那夜后，濯刃便将愿意施以援手的燕丹视作另一位恩人，此时见她情况不好，连忙想要上前帮手。燕丹将纸攥在掌心，直到此时还有些头晕眼花，再睁眼时，见到仙童们抱着自己的小腿，还有神色关切的濯刃。

濯刃见燕丹望了过来，下意识躬身低头道：“丹神殿下，此处可是发生什么事，需要我通传么？”

燕丹斩钉截铁道：“不要。”

她释出灵力将那口大鼎处理了，下意识将人往门外赶：“你们都走，此处我来收拾便是。”

濯刃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燕丹如此坚持，她便与一众仙童一齐退出了殿外。仙童们纷纷散了，濯刃也预备离开，去值守殿外。但就在此时，她忽然闻见一阵微甜的风。

这气味她曾经在人界闻过。

戴着面罩的濯刃猛然回首，下意识往虚空中一握。空荡荡的殿外长廊中空无一人，但她却觉得有人正从身旁经过，只是她抓不住罢了。既然超出她境界，那么她能闻到的气味一定是故意留下的破绽。

她展开往空中握去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

过了几息，出现了一条玉色的衣带。

第100章 是夜，有旧神掠身夜奔。

这条衣带实在似曾相识, 濯刃动作骤然慢了下来，她怔怔握着衣带的一端，心下骇然。然而下一瞬，那条被她攥住的衣带便在虚空中被重新抽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闪电般, 瞬间照亮丹殿这处角落的凛冽剑光！

濯刃手无寸铁, 却随手引来护体灵力遮挡。剑光寸寸不让, 直逼着她往后大退十余步方才撤去。黑夜里, 被诸神暗暗戏称作走狗的神将无声地喘着气，后背冷汗涔涔，即便是当年被戒凡音挑中做座下神将，亲自与她交手的那瞬间，濯刃都不曾感受到这样可怖的压迫感

只有那个人。

只有她。

剑光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角繁复华丽的玉色衣料。这衣衫旧了，早已不复往日她穿在身上时的光彩，却更显内敛, 将她满身锋芒遮盖, 只剩下玉一般的柔光。

濯刃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她抬起头，本以为会看见那张熟悉的白色面具，满腔激动却被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撞破。

眼前的人实在太像吾真, 却又实在不像吾真。

吾真殿下应当是威严的, 沉稳的。濯刃很少听吾真殿下笑, 在自己跟随她的那数千年里，她似乎永远心事重重，从背后看她, 她的肩膀总是很沉重。在神界时似乎所有神都怕吾真, 可是她从不像戒凡音一样滥杀，不像他一样不将自己这些神将天兵的命当命……

这张脸自己在仙界时曾见过。濯刃掐紧掌心, 喉间发紧，一句话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