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饶是昔年为神的慎杀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她仰头看天,天与地的距离未变,可她却感觉自己仿若一张肉饼般即将要被挤扁成一片。
如今上来寻仇的人无一不是在苦苦支撑,还有修为心智不济些的,已经在这股看不见的巨力间嗤一声被压成了一团模糊的血雾,竟然连尸身都无法留下。看到这里,慎杀心间一凛,忽然想到还在身后屋子里休憩的李剑台,一时也顾不上阻拦沈芙心了,连忙飞身回去看那小孩的状况。
她一脚踢开李剑台的屋门,却见床上只有一团揉乱的被子,慎杀将被子一把掀开,却见李剑台好端端地正蜷在床上睡着,丝毫不受沈芙心灵气的干扰。
她睡得很香,见是慎杀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茫然道:“怎么了?怎么了?神界打过来了?”
慎杀沉默一瞬,将被子丢回给她:“躲着别出来,继续睡吧。”
待到慎杀将门关上出来时,整座仙山几乎都被血洗红。剩下的仙已然不剩多少,只有寥寥数十个,沈芙心站在山巅,神色恍惚,鞋底尽是被灵气绞烂的肉碎和血块,整个人像是自炼狱中走出来的恶鬼修罗。
慎杀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沈芙心仿若未闻,那只平日里执剑的手轻轻抬起,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血溅三尺。
仙都被她弑尽了,就在慎杀以为沈芙心准备清醒过来时,那双满是血污的脚却再度动了。沈芙心啪叽一声踩在那些肉块上,看起来是预备就这样走下山去。慎杀直觉不能让她离开此地,于是将手搭在她肩上,想将沈芙心给掰回来:“你想去何处?”
沈芙心浑身滚烫,此时已然分不出人的面目,混沌中只能产生杀欲。她烫得可怕,当血溅在身上时方能产生实感,她抿唇微笑了一下,抬手现出水剑,朝着错愕的慎杀直冲而去!
如今的沈芙心已不容慎杀小觑。
慎杀发觉自己周身的灵气变得稀薄,好在她历来刀法过人,瞬间便斩断了沈芙心杀来的剑光。她握剑之余不忘伸手去探沈芙心的神识,诧异道:“莫非这真是中邪了?”
沈芙心面色苍白如鬼,显得愈发柔弱,可手中的剑光却招招夺人性命。与此同时,方才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天地仿若一口大鼎般将慎杀扣住,她行动不免慢上一分,心下惊愕沈芙心未具神格,却竟然能将自己的动作制约住!在这样的攻势下,慎杀知晓自己无法再一味地防卫,她将长刀翻转,反手便劈出一道几乎能将大海分作两半的刀光!
这一刀她用了五成的力气,曾经有无数人溃败于慎杀的这一刀下,按常理说,沈芙心应当是接不下的。可未曾想,慎杀的这道刀光竟然生生被一道屏障阻隔慢了,站在屏障之内的沈芙心眸光冷淡,轻轻握拳,刀光便瞬间溃散开来,反射开的力量瞬间将周遭的数座山峦轰断!
慎杀内心震惊,心道沈芙心这样显山不露水,难道是想憋着给她们来个大的么?
要怎么说姬停还是胆子大,一挑就挑中这样好的习武苗子,竟敢上去追求……如若日后她们俩真修成正果了,姬停就不怕沈芙心冷不丁轰她一剑,让三界第一剑仙的名号彻底改写么?
慎杀不知身在神界的姬停如何想,但她知晓如若今日放沈芙心下山,那事儿可就真的大了。
她一连转出数刀,意图将拦在沈芙心面前的灵气屏障击碎,山峦塌陷的巨响已经惹得隔壁邻居翻墙来看,慎杀大喝一声“别过来”,同时斩出最后一刀,那层极厚的屏障终于破碎!灵气散落,她飞身穿过正在碎裂的屏障,刚想将沈芙心敲晕,便见她已然脱力倒下。
慎杀连忙丢了刀扶住她,邻居们这回知晓事情严重,也不嘻嘻哈哈了,自觉地搭把手帮忙收拾残局。景应愿走过来想看沈芙心情况,刚行至慎杀身旁,便面色一凛,空手抓住本该晕厥的沈芙心刺出的剑刃!
那柄水剑在景应愿手中化开,她挥去手中血渍,眉间略有忧色:“沈芙心这是怎么了?”
“不知晓,”慎杀面色难辨,心情复杂道,“姬停临走时嘱托我看好她,或许这是某种青春叛逆期?”
……如若七百岁的仙胎有叛逆期的话,那这阵仗着实是有些大了。
第99章 不喜欢姬停不在的日子。
沈芙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时而看见接天莲花, 时而看见寂寥的大雪,还有着玉衣踏雪而来看不清面目的人影……这些东西将她团团围在当中,沈芙心体内的灼热倒是褪去了,可却愈发挣扎在梦中醒不来。
难道自重生之后的一切, 尽是她濒死前的幻想, 只是南柯一梦罢了么?
正当她恍惚想到这里时, 梦境忽然被一道斥责声刺破了。
床边似乎围绕着许多人。沈芙心听见罐子旋开的声音, 而后便有人开始往她嘴里塞糖吃,一连塞了四五颗,糖壳化了,里边的梅子掉出来,惹得她腮帮子都开始发酸。此时便听见离自己最近的人诧异发问道:“她怎么还不醒?”
“入定了吧?是不是快破境了?”这声音她熟悉,好像是景樱容,“都散开算了,别坏人家道行。”
慎杀摇摇头, 道:“我看过了, 不是入定,也不是快破境,只是单纯太疲累睡过去了。”
“弑了那样多仙, 不累才怪呢, ”另一道声音响起来, 沈芙心听出来是景应愿的二师姐,“……哎哎,芝麻, 不能乱拿别人的糖吃。”
沈芙心想睁开眼, 但是眼皮太沉,她撑不开, 只有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可惜围着她的那群人似乎陷入混乱,没人留意到她的这瞬间。她听见黑蟒化形的那少年十分委屈道:“我没有想拿糖,只是这个糖纸亮晶晶的,我想拿起来看一看而已。”
景应愿拍了拍芝麻的头,道:“待会我带你去买。”
芝麻一下子高兴起来。她哧溜一下从她们的腿边蹭到沈芙心床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兴高采烈对沈芙心道:“谢谢沈芙心!”
如若没有沈芙心的糖,景应愿就不会想起来自己的糖吃完了要买,好开心!
沈芙心躺在床上,意识越来越清醒,脑子被这群人吵得嗡嗡响。她终于忍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强撑开眼皮道:“全都出去!”
她一说话,梅糖里剩下的梅子就酸了她一大跳,故而尾声有些有气无力。那群邻居不但没有滚出去,反而更高兴地围了上来,挤在她身边要跟她说话。
景应愿那个姓柳的二师姐见她面色苍白,一敲手给她下了定论:“我就说沈芙心中的是情蛊!”
沈芙心听见这话两眼一黑,一下子扶住头,景应愿眼疾手快将她撑住了。
提起这套情蛊论,柳姒衣显出十二分的认真:“绝对是有人给沈芙心下情蛊!这种情蛊离得越远越容易发作,你们看,这蛊弄得沈芙心都开始失去理智大杀四方了!这或许就是宁负天下人不负她一人唔唔唔”
谢辞昭一把将二师妹薅回来捂住嘴:“都让你别看师姑的话本子了,你才是真的蛊毒入脑没救了。”
慎杀蹙起眉,满脸为难:“姬停不是会给人下蛊的人。”
……是啊,姬停。沈芙心睡了太久,有些头疼,捂着一边太阳穴坐起身来,在她们的簇拥下抬眸望向慎杀:“在我睡着的时候,姬停没有来信么?”
慎杀沉默地摇头。沈芙心抿唇,心间莫名有些不安
姬停那么大个人,也不会丢,丢了又关我什么事,反正不是道侣,身上没绑着生死契……
沈芙心又开始走神,在瞬间胡乱冒出许多个念头,如同烛火一般摇曳起来,在她心间投下无数个昏暗的影子。她将这些念头一一吹灭,忽然觉得很疲惫。
不喜欢姬停不在的日子。
她坐卧在榻上,被一众邻居朋友们围着,心下却觉得有点寂寞。正在此时,床榻边未关严实的木窗忽然发出咔哒一声,沈芙心心有所感,赤着脚跳下床去,一把将窗子打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片桃花悄悄飘进她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