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好混，做神也不好混啊。

沈芙心倒不知她们俩心头的弯弯绕绕，如今她将故藤仙居卖了出去，得立刻去新挑一处仙山布置才好。关于今后住哪里这件事，沈芙心倒是不太纠结，她早就想好了一处地方，如今只待拿着灵石赶过去看看。

三人一路御风疾行，姬停见她眉眼放松下来，还是没忍住她又故态复萌的玩笑话：“如今我们小芙可不得了，揣巨款在身，担得起一句‘七千万大人’了。”

慎杀被她这句“七千万大人”惹得笑了，沈芙心被她恭维，心中觉得荒谬又好笑，面上却不表，只在风声中问她道：“七千万便算了，大人二字又是从何而来的？”

“寻常人能想到的最大量词便只有万，故而人间皇帝称的是万岁，”姬停眼眸含笑，睨了她一眼，“你却不得了，所有皇帝的万加在一块都不及你这七千万，见你都需低眉，怎么担不起一声大人？”

沈芙心听罢觉得好玩好笑，又莫名升出一丝肉麻姬停活了不知多少年，既与那位早死的吾真殿下有关系，指不定年纪比自己的娘还大。而这几万年来，她行走三界，身边又有几位大人？

今日自己是她的七千万大人，昨日指不定有什么三千五千万大人……沈芙心笑不出来了，恶狠狠地瞪了姬停一眼，甩开她疾飞而去。姬停一脸莫名，不知哪里又惹到了她，求助地望向慎杀。

慎杀心中记挂着破了的醋坛子，哪敢伸手搅她们的浑水。她权当没看见，将姬停甩在原地，硬着头皮紧追沈芙心而去了。

*

沈芙心记着方位，三人沿途边赏景边赶路，终于远远看见一大片桃花粉雾。

此处原是一片生满桃树的地界，桃林绵延千里，根本望不尽尽头。姬停随着沈芙心跳下云雾，诧异道：“这桃花林竟然还在。”

“先前来过一次，觉得此处还算宜居，”沈芙心踩上满地落花，看样子对此处挺满意，“后来便打定主意，若要独立门户乔迁新居，就选在这里。”

仙界如今虽多，但地方也大，此处名曰玄都花界，坐落于仙界以东。不过因着桃林边界靠近那座蛇沼的缘故，许多仙人觉得晦气，故而不在此处定居。

沈芙心没那么多规矩，她觉得人比蛇沼更晦气，宁愿选在这里，也不去往仙人中间扎堆子，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邻居。

她们往桃林深处走，隐约能听见溪水汩汩的声音，最终停在一处仙山旁。

沈芙心将手贴在这处无主的仙山结界上，解释道：“就是这座了。”

姬停见仙山旁还有栋气派且无主的仙府，不解道：“为何不挑仙府住？”

话刚说出口她便觉得有些后悔，小芙往先住的故藤仙居也是仙府，想必正是因为不愿住与从前那个宅子相似的地方，这才会挑仙山住。

“仙山能种的东西多，且想在上面盖什么房子就能盖什么房子，”沈芙心垂眸看出现松动的结界，“啊，开了。又省去一笔买房钱。”

姬停记得这是仙山的另一种易主方式。买卖地契是一回事，用灵力催化结界使仙山认主又是一回事，只不过后者无法买卖，只是享有仙山的使用权，无法将地皮拿去换灵石。

仙山结界轰然洞开，沈芙心昂首阔步走进去，那股神气劲竟比过了姬停所见过的半数神仙。山巅处有现成的小殿，甚至还有温泉。她满意地长叹一口气，道：“不错，就这地方了。”

*

有人旧屋易主乔迁新居正得意，有人重返旧地冥顽不悟惹非议。

距玄都花界数万里，名震仙界的某处仙台内，正有一仙跪在满池菡萏旁，耳内是师尊的斥责，心却不知飞去何处，空嗅得满腹莲花香。

喻湛虚正出神，忽然听见膝盖前三寸传来一声迸裂声。玉色的碎片四溅，掉在她的红衣上，她这才发现原来是师尊气得摔了她爱用的那只白玉笔搁。

恍然抬头，便见轩辕台主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面色愠怒，指着她面门怒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又能对得起谁！”

喻湛虚鲜少见师尊动怒，哪怕三个月前东窗事发时都不见师尊如此恼怒过，她不由一时怔住了，嗫嚅道：“师尊，我”

轩辕台主伸出右手，止住了喻湛虚的话头。

台主已在听神境大圆满停滞万年，却迟迟无法破境飞升成神，心知自己才能有限，便不再执着于飞升。她从未收过徒，却将喻湛虚带回门下，尽心尽力培养她千年，望着自己的亲传学生能替自己踏破仙与神之间的界限，证道成神。

昔年鬓戴红花的天之骄子仍历历在目，轩辕台主看了一眼池边跪着的喻湛虚，那朵红花犹在，却不知为何沾了雪化后的水色，正在风中微微颤动着。

记起往昔数载栽培，她长叹一声，偏头吩咐垂手对喻湛虚怒目而视的小仙童：“去将那池莲花用土填了，此处不必有莲花池了。”

直至此时，喻湛虚方才抬首，失色道：“师尊，不可！”

“有何不可？”轩辕台主冷笑一声，眸中含怒道，“填的是花，又不是你那姓沈的芙心师妹，你说说有何不可！”

“师尊，我是真心喜欢沈师妹，”喻湛虚面色发白，攥着白玉栏杆摇摇晃晃站起身，对轩辕台主直揖到底，“还望师尊莫要插手此事，只要师尊不出手，学生愿受师尊百般责罚！”

轩辕台主摇头苦笑：“好一个百般责罚！喻湛虚，自你拜入轩辕台后，为师从未动过你哪怕一根手指头，哪怕你在青帝灵山与赵览萤争抢那只傀儡丢尽了脸，我亦不过是将你带回轩辕台面壁思过而已；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想要的到底是何物？你曾说你要拜上更高一重天封作上神，如今你又说你愿意停驻此处折你师妹那朵红莲，湛之啊湛之，你可知晓事难两全的道理？”

喻湛虚听见那声湛之，忽然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她张口结舌半晌，重重道：“师尊，如若我偏要求全呢？”

轩辕台主极为疲倦地看了一眼她，闭眼靠回椅上。她容色正值壮年，可因着夜以继日的修炼，鬓间已生出微微华发，喻湛虚看着高坐台上的师尊，这幅模样无端令她想到自己的母皇，或许手握权力的人总是相似，她的母皇昔日也是同样威严。

想到这里，喻湛虚不敢再想，一转身跑出了轩辕台。

看着喻湛虚远去的背影，服侍在轩辕台主身旁的两三位小仙童有些愤慨。她们并非台主的学生，而是仙鹤化形，跟随台主左右万年的仙使。

此时她们见这毛头学生竟敢对台主如此不敬，不由纷纷围上台主面前，七嘴八舌道：“主上，她真坏，真不讲道理！不若我们将她与她那位师妹拆散，这样她便会乖乖继续回来修炼了！”

轩辕台主睁开双眼，摇头道：“不必。那姓沈的孩子心中分明就没有喻湛虚，无论我是出手干预还是袖手旁观，喻湛虚她都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仙鹤化形的小童趴在轩辕台主膝上，天真道：“那主上为何不告诉她？”

轩辕台主不语。

她重新垂下眼眸，遮去眼底的怜惜。她到底不舍，生怕这唯一的学生走入歧途，落得个道心损毁玉石俱焚的下场。

她老了，而仙的一生也太长了，前半生搅弄风云，后半生隐退山林，她实在已经没有精力再洗褪喻湛虚自毁时迸裂的满身爱恨。

第73章 青帝灵山不再需要授课的剑尊了。

仙界, 青帝灵山。

洛结夏另觅新活未果，又撞见三月不见的沈芙心，被迫听了满耳朵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此时正破开结界, 心事重重地往山上踱步。

青帝灵山的登山石阶就只这一条, 她往山上行, 有人往山下走, 于是便不可避免地撞见了。洛结夏恍然抬眼，看见是两个平日十分规矩的学生，便强撑着挤出微笑：“这样晚了，你们是要去剑台温习剑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