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大喊一声：“七千万！”

七千万与一千万整整差了七倍，叫价到这样高，店主依旧有得赚。那她最开始还压价压得那样低，分明是欺负人……沈芙心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店门口冷清，原来是家黑店！

姬停的步伐一下子慢了下来。沈芙心懂了她的意思，赶在这人上手挠自己前回转过身，傲慢道：“仙子回心转意了？”

这一来二去拉扯之下，店主早已被折腾得一身虚汗。她长出一口气，拭了拭额头：“惭愧，是小仙有眼不识泰山了。”

姬停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就算了？七千万两，再搭上店内一件物件，让她自己挑。”

店主急得如同蚂蚁般在地上转，见沈芙心一幅软硬不吃的死样子，终究还是咬牙应下了：“你挑，你现在便去挑！”

沈芙心除却七千万两灵石外，还白得一样拣东西的机会，她面上不表，心中却偷偷高兴起来。姬停站在一旁，让慎杀帮忙盯着店主算灵石，自己的一双眼睛则黏在沈芙心脸上。她见她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翘了起来，自己不知不觉便也跟着笑了。

沈芙心偷偷得意了一阵，忽觉神色放松下来，又赶忙将脸绷紧，下意识去看姬停，这才发现此人一直正大光明地盯着自己在笑。她心中觉得好笑，又要做出一幅讨厌的样子：“你笑什么？”

姬停压下唇角的笑意，却压不下眸里的，她轻快道：“我见某人占了便宜正得意，觉得十分有趣。”

沈芙心如今仍在兴头上，便放她一马不与她计较，转身挑起店内的东西来。

她觉得高兴，又觉得得意，无非是因为少时从未有过挑拣的机会。寄人篱下的命运她无从挑拣，奉上她面前的裙衫首饰无从挑拣，就连命定一生的道侣都是他人安排，沈芙心没得选，有这种机会，自然格外高兴。

她想起姬停在青帝灵山买回来的糖罐。

其实并非她有多爱吃这些饴糖，只不过前世沈芙心从未尝过，且买来的糖都做了各异的形状，什么兔子猫儿的……那是她记忆中，生平第一次能尽情挑拣的时候。

似乎许多第一次都与姬停有关。

第一次逛仙市便遇见她，第一次吃漂亮的饴糖也是她买回来的，更别说第一次下凡，第一次与人同床共寝

沈芙心在店内逛着逛着脚步便慢了下来，姬停始终陪着她，又怕她恼怒，于是隔开她两步。此时姬停见她停下脚步，便问道：“看中了什么？”

沈芙心垂眸，视线透过光洁的薄琉璃面，望向小橱柜里摆着的一样小罐子。

这罐子流光溢彩，是捏作凡间常见的饮水小陶罐样，不大不宽，两只手凑在一块倒也能捧住。罐身表面刻着荷叶花纹，不同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微妙光泽，是个好罐子。

姬停见她的视线停驻在小琉璃罐上，恍然大悟：“这罐上绘了荷叶，原是与你同名，都是芙蕖，只不过它是叶，你是心。”

沈芙心听罢若有所思，径自打开那橱柜，将罐子取了出来，捧在手上。

那店主见沈芙心挑来拣去，原来是拣了这样一件小玩意，一时间重重放下心来。这荷叶罐子不值钱，乃是不知几千年前有人典当在此处的，一直没人来赎，这么些年来也不曾有人注意过它，如今倒是被沈芙心给选去了。

“既然它与仙子有缘，仙子便拿去罢，”店主点清了灵石，又与沈芙心签字画押，将地契收去，笑眯眯道，“若有奇珍异宝想出手或入手，记得再来小店啊。”

沈芙心收好灵石进芥子袋内，见已是晌午，便与姬停慎杀一同走出店门。

她走了一段，忽然发现身旁只剩站去一边替她买甜酪吃的慎杀，姬停则不见踪影。方才姬停拿着那琉璃小罐子，说是用仙法帮她擦擦，免得遗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沈芙心便由着她去了。如今姬停竟然凭空消失，沈芙心不是怕她贪了自己的罐子，而是不喜欢姬停不告而别

就像太阴帝王墓里那次一样，即便离开的时间再短，也是不告而别，令她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人。

沈芙心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何总是受此人牵动，她克制住自己思维再度发散到阿修罗界裂隙的那一回，不让自己去想那日裂隙究竟是如何打开的，转身接过了慎杀递来的甜酪碗。

慎杀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怪细腻的，见沈芙心面色淡淡，便知晓她情绪不佳：“你怎么了？”

沈芙心想到姬停是慎杀的朋友，一时间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口，嚼着冰面无表情道：“无事。”

无事才怪呢。慎杀跟着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抬眼却见行人中挤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轻了一半：“啊，姬停她回来了。”

回来了，关我什么事？沈芙心冷冷地想，我管不着她死活。她偏不去看回来的姬停，但慎杀偏不让她如愿，拍了拍沈芙心的肩膀，雀跃得像是个小少年：“你看，快看！”

沈芙心被慎杀烦得不行，只好抬眸，却怔然撞见那玉衣小仙正高高捧着一罐子芙蕖，自摩肩接踵的仙人们中间挤回来。

芙蕖茎上的泥未拭净，污了爱干净的姬停满手泥痕。

沈芙心怔愣在原地，她几乎没有时间克制神情，便见姬停已经捧着琉璃罐子杀出一条路，挤至自己身边。她将装着花的罐子献宝似地献至沈芙心眼前，兴高采烈道：“来时我便看见有人卖芙蕖，方才却挪了地方，让我好一通找！”

姬停眼眸弯弯：“你瞧，红的粉的白的……我不知晓你喜欢什么颜色，便将摊上所有芙蕖都买回来了。”

第72章 如若我偏要求全呢？

沈芙心接过姬停手中的琉璃小罐。

起风了, 罐内挤挤挨挨并在一起的芙蕖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有看不见的小手在摇撼枝干。她收紧手指，这罐身上还有姬停一路捧来时烙上的手心的温度。

沈芙心低眉看花，殊不知在风里摇曳的是莲叶莲花, 可怪就怪在封存于胸腔内的一颗莲心不知为何也跟着被撼动了

一定是风太大的缘故。

沈芙心看花, 姬停看她。见沈芙心迟迟不语, 她将指尖上沾着的淤泥擦净了, 状似不经意道：“你不喜欢？”

沈芙心像是才回过神来，自然而然地扯开话题：“你哪来的钱？”

“向慎杀借的，”姬停坦坦荡荡道，“如何，你还没说你最喜欢哪样颜色呢。”

她等了半晌，没等到沈芙心回答，却等到那只素手将陶罐里的莲花择出来了一支，拭尽泥污, 轻轻别在姬停鬓边。

人间固有诗文曰“人面桃花相映红”, 如今看姬停簪花上头，沈芙心却觉得簪莲也别有一番意趣，碗口大的莲花别在这人鬓边, 却丝毫没有抢占走她那张脸的风头, 甚至打眼望去, 头一眼注意到的还是姬停的脸而非花

沈芙心为她簪过花后便转身离去，可姬停却觉得自己明白了。

她垂眸摘下鬓边莲花，却见是枝几近霞光色的粉莲, 霞光似的花瓣正在风中颤动。姬停见过的花数不胜数, 往昔春风得意时赏过摘过也簪过，却没有任何一支能似如今般令她心折心动。

慎杀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姬停这样一来好比老窖里头的坛子摔破口, 从破口里钻出来的兴许是让人脑子发昏的酒气，再不济是发酵得过度，闻了要流泪的臭气……但这些都没关系，怕就怕摔破了的这只是只醋坛子，她可不想惹上一身酸味儿。

如此想着，她便与原本并肩而行的沈芙心拉开了几步距离。果不其然，刚拉开的缺口顿时就有人赶超几步填了上来，慎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扶着花，露出如孩童般傻气微笑的姬停。

总觉得这种场面有些熟悉，慎杀摸了摸鼻尖。

她的记忆正在逐步恢复，但仍旧有些重要的东西不曾回忆起来，比如昔年有谁为爱对谁大打出手，再比如谁半夜在廊下醉酒吐了一身破口大骂，还是自己帮忙将人扛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