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在赵览萤面前护着自己，说沈芙心年岁尚小，天赋未曾显形，拔剑不出也合情合理，要罚也是罚她这个做剑尊的不会因材施教，有什么从她工钱里扣就是了，她没有怨言。后来沈芙心早起去练剑，撞见结夏剑尊在编新的剑穗。

她记得剑尊从来都是去买新的，这些剑修对用以装饰的剑穗格外痴迷，结夏剑尊每月都会买，已经成了习惯。

沈芙心见她坐在剑台的云雾里，专心致志地低头编条红剑穗，便走过去请她指点。却不曾想剑尊她抬头一笑，将手中的剑穗绑在沈芙心那柄始终不肯为她所出的剑上，高兴道：“这个给你，系上或许能快些开窍。”

沈芙心看着结夏剑尊俯身认真的动作，没忍住，多问了她一句：“剑尊，虹京仙子她真的扣你工钱了吗？”

“什么工钱不工钱的，小孩子别老谈钱，”结夏剑尊笑了，“剑尊有的是钱。”

她撒谎，沈芙心想道。剑修工钱领来就不知道花去哪里，除却赵览萤，沈芙心就没见过有钱的剑修，个个穷得兜里没两个子儿。

沈芙心不喜欢红剑穗，却还是一直任由它系在自己的剑柄上。直到某日喻湛虚又来没事找事，在跟她打架时，红剑穗被她的剑风削成了碎片，沈芙心当下没说什么，在喻湛虚走后却还是弯腰将那些碎成爆竹渣一样的碎末给收了起来。

没有别的缘故，因为这是沈芙心生平头一次收到的礼物。

结夏剑尊见自己挥开沈芙心手后，她神色怔怔，一时间又疑心起是自己说话太重太过分了。七百年在仙界真的不算什么，这孩子又是个早年被遗弃在外的仙胎，不懂事也正常……反正她看沈芙心就比喻湛虚懂事。

她做好人做惯了，刚想找补两句，便听沈芙心道：“剑尊，若景樱容不肯对此事善罢甘休，你会暗地里检举她，做大义灭亲的事情么？”

洛结夏刚放松的眉头一下子又拧起来，下意识道：“说什么呢，我当然不会这样做！”

“那你是打算包庇她？”沈芙心托腮打量着洛结夏纠结的神情，“还是放任她？你不愿蹚浑水，那么你哪怕眼睁睁看她死也无所谓？”

“我”

“只是做个假设，剑尊不必这样紧张，”沈芙心一下子笑了起来，轻松道，“我知道剑尊是个好人，可是再好的好人也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你对你挚友好，对我好，甚至对赵览萤也好，可扪心自问，你能对想杀你挚友的仇敌笑脸相对吗？”

洛结夏一下子不出声了。

沈芙心没想着当惯好人的洛结夏一下子开窍，毕竟剑尊教自己的那三百年里也算是十分有耐心，没理由如今轮到自己时就催着剑尊做决定。她推开椅子站起身，温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洛结夏仍坐在原处。沈芙心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姬停拍了拍洛结夏的肩膀，跟随沈芙心而去，慎杀走了几步，停在她身前，似乎犹豫了一下。

洛结夏先前没见过慎杀，见她眼生，勉强提起几分精神道：“怎么了？”

慎杀想了想，道：“无事。只是见你被神思所扰，故而联想到曾经的自己罢了。”

洛结夏长叹一声：“你曾经？那你曾经是如何做的？”

“随心就好，”慎杀并未去拍洛结夏的肩膀，她绕过了她，走下曲折的楼梯，“人活一世，其实求的只是不悔二字而已。”

不悔……

洛结夏苦笑着站起身，她们三人走后，酒楼又恢复熙攘。她站在喧闹的一角，转眼去看桌上的残羹剩饭，长生的孤独又悄然攀上洛结夏的小腿

景樱容不在，她只觉得仙界无聊。

第71章 似乎许多第一次都与姬停有关。

酒楼歌舞声远去, 沈芙心抛着手中的灵石下楼，天光洒在她眉宇间，惹得她微微眯起那双浅碧色的双眸。

是什么时候就该干什么事。沈芙心很快将酒楼之上的结夏剑尊抛在脑后，在街市上环顾一圈, 终于瞥见一家门脸十分宽敞的买卖行。这家买卖行几乎占据了五分之一街道的位置, 沈芙心见姬停她们已然跟上, 便道：“进这家看看先。”

买卖行内坐着位富态的仙人, 说来奇怪，街市上来往仙人很多，可这家店光占着这样大的位置，却冷清非常。见沈芙心她们走进来，那仙人将眼皮上下一撩，放下手中正把玩着的玉如意，随口道：“来了啊。”

沈芙心瞥她，确定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人, 便皮笑肉不笑道：“我们认识你？”

“不认识, 不过四海八荒皆是朋友嘛，”仙人站起身，乌云般的黑发散落, “本店可买可寄卖, 几位请随意。”

沈芙心对店内各色珍宝没兴趣, 她从芥子袋中拿出那张地契金纸，轻轻拍在神木桌案上，推向店主：“我要卖掉这处仙府。”

店主颇感兴趣地将地契接过来, 细细扫上几眼, 陡然抬眸望向沈芙心：“你卖的是故藤仙居？”

沈芙心道：“正是。”

店主眼睛睁得圆圆的，开始像打量地契一样打量沈芙心：“莫非你便是沈芙心？”

沈芙心不喜欢这样仿佛打量货物般的视线, 她一把将金纸抽回来，似笑非笑道：“我讨厌别人这样望着我。”

姬停听到这里，心中陡然开始泛起不妙。

而店主浑然不觉她的异样，更前一步，双手按在案上，几乎要将整个身子倾过去：“啊呀，原来你便是沈芙心，这三个月来叫我们好找！既然你本尊在此，我有一事相问你是更喜欢赵览萤还是喻湛虚？她们都说你定然会同赵览萤走，我却觉得不然，喻湛虚与你师姐妹一场……咳咳！”

沈芙心的双臂越过桌案，缓缓收紧掐在店主脖颈上的双手，柔声道：“是了，我也有一事想向这位仙子讨教。她们都说被剑戳穿心口难受，也有的说直接用灵力震碎五脏六腑更难受，我却觉得不然，我还是觉得用双手生生扼碎人的喉咙更有真实感，仙子觉得呢？”

慎杀刚想去拦，却被姬停单手止住了。二人眼睁睁看着那店主被她掐得几乎双脚离地举起来。她刚想用仙法回击，却觉整个人的灵力仿佛都顺着与沈芙心接触的那块皮肤被抽了个干净。惊惧之下，她只能拼命拍打沈芙心绷紧如弓弦的冰冷手背，含混不清道：“错、错了，我道歉，?*? 对不住！”

沈芙心骤然松手，店主扶着脖颈好一顿咳嗽，久违地有了与凡人等同的惊惧感。沈芙心绕过桌案，贴心地抚了两下她的背，笑道：“现在能卖地契了么？”

“能，能！”店主小心拾起沈芙心放回桌上的地契金纸，飞快算了算，“我给仙子开个诚意价，一千万两灵石，仙子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沈芙心道，“你看仔细了，这仙府地契包括的并不止地皮同宅子本身，还并同里边的珍奇花卉，搜刮来的各色异宝古玩等等，就连水池子里的鱼都是能卖出高价的罕物，一千万没得谈。”

店主摇头：“你说的这些价值难以断定，我撑死只能给你多加一百万两，一千一百万两。”

沈芙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姬停却在一旁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指尖。那点麻痒顿时让沈芙心拧头瞪她，姬停示意她不必多言，面向那店主时，却忽然变了脸色，一幅冷淡做派：“小芙，我们走！有人心不诚，我们上别家心诚的看看！”

沈芙心被她拉着走了几步，有些茫然，以至于忘了生气这是闹哪样？

慎杀会意，顿时跟上，半推着将沈芙心往店门外带：“走走走，咱们不在这卖了。”

沈芙心自小在仙界长大，哪见过这架势，茫茫然走到了店门口，便听桌案后一声跺脚，那店主咬牙道：“回来！一千五百万两！”

“再走一段路便是另一家买卖行，”姬停不为所动，冷声道，“当我们好糊弄吗？故藤仙居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店主肯还价，说明也知晓其中利润，如此岂是能用一千五百万两贱卖出去的？”

“三千万两！”店主开始上手拽沈芙心的袖子，拽了一下没拽动，急道，“我的姑奶奶啊，三千万两够你在仙界吃穿用度上万年了，这还不够么？”

沈芙心见姬停还在将自己往门外带，一时也回过些味来，头也不回道：“不卖了，三千万两不如我将那些物件拆散了散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