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有些顾虑,说:“等它回来发现咱俩丢下它自己去玩了,会不会不高兴?”
“它遛白唐的时候有没有想着回头把你牵上?”宗随泱问。
裴溪亭觉得这个逻辑好像存在一点问题,但不知道怎么辩驳,哑口无言。
“好了,它已经不是小老虎了,让它自己安排自己的休闲计划吧。”宗随泱放话,俞梢云配合地上前关上车窗,和元方坐上车夫座,驾车离去了。
他们要去的是城西的梅谷,顾名思义,就知道这是个踏雪赏梅的好去处。裴溪亭原本还在犹豫,因为这个地方不是“冷门景区”,肯定会遇到别人,但宗随泱表示无妨,自己赏自己的花,谁也碍不着谁。
裴溪亭自然没有异议,就此择定了今日的路线。
街上的热闹气传入车内,路过冰糖葫芦摊时,裴溪亭让俞梢云停车,推开车窗要了串葡萄芯的糖葫芦。
老板今日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两个都穿粗布红袄子,身形苗条。小男孩递来糖葫芦,裴溪亭拿了锭碎银给他,收手时摸了把他起皮的脸,说:“谢谢,不用找钱了。”
老板听见声音,捧着两串铜板走过来作揖,说:“那哪行?爷,您来我这儿买多次了,次次都不要我找钱,我今儿刚串好两串,一并给您。”
“这么重两串铜板,我拿着多麻烦啊。”裴溪亭笑了笑,“拿给孩子买零嘴儿吃吧,后面的李记今儿有折价,大羊腿,门口排长龙,再不去可晚了啊。”
老板在邺京做生意,糖葫芦不金贵,做的都是寻常百姓的生意,眼前这位算是特殊的。
面前停着的这一辆马车能抵他们一家四口一辈子的吃穿用度,里头的人自然是不敢想的富贵身份,可这位长得神仙似的公子从不在意摊上的吃食用料是否干净、符合身份,就吃个香嘴。他举手投足都漂亮俊气,可从不在摊贩百姓面前端架子,就如同老板见过他路过时搀起一位摔倒的妇人,丝毫不介意妇人手上的泥灰沾脏了自己昂贵的袍子,也曾经见过他和梅小侯爷等高门子弟一道玩乐,趴在鸳鸯馆二楼栏杆处俯看同行子弟们走马斗鸡时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老板无法言明,闻言没有再强塞钱,笑着赶儿女们去排队买羊腿吃,又取了一串金橘的给裴溪亭,说:“雪天路滑,爷一路慢行,过年吉祥。”
裴溪亭接过,颔首说:“生意红火。”
他推上车窗,俞梢云便驾车离去了。
“吃不?”裴溪亭把两串糖葫芦放在宗随泱面前晃了晃,见他摇头,就凑到门前,推开车门,“谁吃?”
俞梢云不怎么爱吃甜,元方伸手接过金橘的,裴溪亭关上车门,回到宗随泱身边坐下。他把外面的纸拆开,喂了宗随泱一只,说:“邺京的糖葫芦,我尝了得有小十家了,这家最好吃,糖葫芦最圆。”
宗随泱伸手戳了戳他鼓起来的右腮,说:“手艺这么好,老板的生意会一直红红火火的。”
裴溪亭点头,吹捧说:“太子殿下的话,可有分量哟再吃一个?”
一串糖葫芦有四个或者五个,看大小,裴溪亭每次买一串,宗随泱都会帮他分担一两个。
这样的小玩意儿,宗随泱从前很少吃,至少前四五年里,他是一口都没有吃过的,于他来说太甜,也没什么吃的必要。
但裴溪亭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邺京好吃的摊贩,不论哪个角落的,裴溪亭但凡是知道了,总要找机会去试试,一旦喜欢,就会被裴公子纳入《宠幸名单》,有机会就去尝一尝,连带着宗随泱都尝了好些小零嘴儿。
宗随泱盯着裴溪亭嚼嚼嚼的表情,伸手帮他擦掉嘴角的糖屑,又倒了杯茶给他,说:“前面卖栗子的,要不要?”
裴溪亭摇头,喝了口茶才说:“我备了栗子糕了,不好吧,买一点。”
宗随泱失笑,吩咐俞梢云在栗子铺前停车,买一份热的来。
下车的是元方,他进了铺子,要了一大份,顺便买了份糖霜瓜子。出去的时候,他随意一瞥,却发现对面街上茶馆二楼站着个人,是上官桀。
对方紧紧地凝视着马车,脸色灰败,显然还没有死心。
迅速思索了一下,元方觉得不说为妙,免得引起车内气氛变化。
他走到车窗前,将栗子递给裴溪亭,说:“趁热吃。”
裴溪亭才吃了糖葫芦,嘴甜地说:“谢谢我芳。”
元方在宗随泱看过来那一瞬间“啪”地关上了车窗,回到车夫座。
俞梢云收回落在茶馆二楼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驾车离去。
马车悠悠前行,厚实的四方木板将上官桀的目光阻拦在外,他随之侧身,直到马车驶出视线尽头。
“别看了。”梅绣端着茶杯从后面出来,倚在门框上看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年节时,东宫赏赐群臣,各家夫人们向凤仪宫回礼尽孝时,好些送的都是溪亭喜欢的东西,偏偏就这些人,后来又得了独一份的赏赐,这说明什么?”
梅绣笑了笑,“娘娘和太子喜欢溪亭喜欢到了明面上,要大家伙知道,讨好太子殿下唯独这一条门路,反之,得罪太子殿下,这也是一条门路。”
这两人感情甚笃,如今谁人不知,上官桀纵然不甘心,也无隙可入,只是,“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他为何不行?”
“噗!”梅绣一口茶喷了出来,瞪着眼看了上官桀片刻,无语地说,“你自己想做小,有没有想过人家大房愿不愿意拿出这份气度?”
宗随泱自然没有这份气度,也不需要有,虽说他吃醋的范围人畜不分、死活不论,但他心中明白,裴溪亭的心只有一瓣,把他装得满满当当。
至于什么上官桀赵繁之流,不过是单方面倾慕,不值一提,何况这两把铁本来就不是什么刚硬的好货色,任凭如何捶打,也在裴溪亭面前冒不出什么讨喜的火星子来。
因此,此时看着半路偶遇、被裴溪亭邀请上车同行从而很不合时宜地打破他们二人同处的赵易,宗随泱仍能保持气度,温和地说:“思繁不在家中准备明年的春闱,仍有闲心出门赏花,可见准备充分、从容自信,明年定能一举夺魁。”
“?”裴溪亭总觉得这话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忍不住细细品了品,偏头一看,太子殿下的表情十分完美,毫无错漏之处。
赵易这傻白甜自然更加听不懂,闻言立刻捧手,谦逊地表示自己微末才情,秋闱只是运气,春闱实在不足以夺魁,但有殿下这番话,他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君心。
“”裴溪亭眼睛一转,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110]番外踏雪(下):。
马车一路平稳行至梅谷入口。
俞梢云见路上停了几辆马车,各自随从守着,便拐道往后退了退,选了个安静宽敞的角落停车。
赵易最后下车,见太子殿下正在帮裴溪亭整理斗篷帽子,指尖不知有意无意地抚蹭过白皙漂亮的下巴,还被裴溪亭噘嘴亲了一下指尖,便立刻偏头挪开了眼,不敢仔细看。
宗随泱察觉到赵易“非礼勿看”的反应,却权当不知,抬手替裴溪亭拍了拍肩膀上的斗篷,说:“走吧。”
裴溪亭颔首,正要侧身请赵易同行,后者便上前朝宗随泱行礼,得宗随泱颔首允准后又朝他招呼一声,就先去寻找自己提前约好的同行了。
还算有点眼力见,宗随泱暗暗在心里评价了一句,伸手探入裴溪亭的斗篷,握住他的左手,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