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很慢，充斥着?各种欢声笑?语。

周霁年也跟着?笑?，清瘦的面庞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柔了几分，但是一呼一吸间，胸膛还是充斥着?很多说不出口的烦恼。

比如陈秀兰的工作，比如高昂的医药费，比如后期的定期化疗，比如生?活的重担……

这是一些会被斥责一句“小?孩子不要想太多”的杞人忧天的烦恼，可是周霁年还是忍不住忧虑，他想要也需要对他的家人与家庭负责。

生?活的现实像是盛夏时热烈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晴空。

周霁年忍着?眼眶中生?理性涌起的泪水，忙于大步向前行走，失去?任何停息的时间。

掐灭了闹钟，周霁年准时从床上爬起来赶去?上高一新学期第一天的课程。

昏昏沉沉的脑袋被一条潮湿到?冰凉的毛巾唤醒。

周霁年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从冰箱中拿出一瓶陈秀兰在?网上新潮购买回家的牛奶，再给自己热了几个宋清平做的包子，还顺手煎了个鸡蛋。

机械性地咀嚼进食着?早餐，周霁年在?脑袋里思考着?省钱，或者说是赚钱的方法。

一个早餐吃完，还是什么都没想透，好像除了好好读书，他的眼前没有其?他道路。

算了，不想了。

先上楼去?唤杏杏起床吧。

周霁年背上书包，拿好车钥匙，再往校服外套兜里装了一把他舅舅上周从海外寄回来的一大堆营养品与补品中夹带的巧克力软糖。

杏杏肯定喜欢吃。

他认真地想。

Ch.21

“不喜欢社交, 不喜欢闲聊，不喜欢转交情?书，更不喜欢成为某些暗恋故事中的恶毒青梅女配！

讨厌讨厌讨厌！

一切都是言不由衷, 也是词不达意。”

《杏杏独家随手记》

正式上课一周后?, 周霁年才慢半拍地跟上了高中生活, 并开始习惯与?宋杳分隔的那些细小片段；而宋杳每天装着一书包课外书, 校服口袋里揣着枚MP3，每天?放学坐上他自行车后?座, 用“我知道你我都没有?错, 只是忘了怎么退后?”来代替往日七扯八扯到闲聊。

陈秀兰身体也逐渐恢复, 在父母的陪伴下?出了院, 终于回了她心心念念的玉兰小区D1栋201室。

一场病后?，她的身体明显虚弱多了，爬个两层小楼都忍不住喘气, 可?精神却是坚韧了些许, 苍白瘦削的脸庞上那一双眼睛却是闪亮亮的。

陈秀兰想, 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败她的了。

可?当打?开201那扇已经?生锈的门后?，陈秀兰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家里依旧整洁, 甚至比她急匆匆赶去医院无力?打?扫时都还干净几分, 周霁年不知从哪翻出了一张她与?他的合照, 应该是小学时期拍下?的, 摆在客厅最显眼的角落中。

眼睛湿哒哒的，陈秀兰费力?地挪到沙发上坐下?, 捧着那张其实?拍得不算好看的母子合照, 认真地下?定决心, 就算是为了小苹，她也要一定要继续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

陈秀兰是提前?出院的, 没跟周霁年讲，忍不住害怕打?扰他上课和学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当周霁年小心翼翼地揽着一瘸一拐的宋杳，用钥匙拧开201房门时，毫无防备地看见许久不见的外婆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做着菜，外公则拿着扫把耐心地清扫房间，而陈秀兰被外婆强硬地披上件外套，静静地捧着本书坐在沙发上读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空荡了两个多月的201忽然恢复了生机，一切隐秘的不安与?焦虑在这一刻被短暂驱赶，周霁年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喉结一滚，翻涌的情?绪被覆盖。

倒是身旁的宋杳先欢天?喜地开了口，嘴甜地喊着“陈阿姨你终于回来啦！还有?阿公和阿婆也来啦！”

如?果不是她脚还一瘸一拐的，周霁年想她现在肯定直接奔进他妈妈怀里了。

“妈，”周霁年深呼吸，抬起?头，低声冲着陈秀兰喊了声，明明积攒了好几个日夜的话想说，但?是在这个瞬间，好像一切语言都失去了意义。

只要妈妈好好的，那一切就足够了。

周霁年整个脑袋里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还是外婆从厨房端着盆炖得软烂入味的参鸡汤走?出，看着门口两个傻孩子还愣愣站着，忍不住好笑地唤了声“这俩孩子傻站着干嘛，赶紧放下?书包准备来吃饭啦！我还有?几个菜马上就好了！”

周霁年这才回过神，急忙扶着没办法挪开腿只能干着急的宋杳走?进屋里在沙发上安置下?，习惯性地将他们俩的书包一同放进卧室里，然后?又翻出家庭医药箱在她面前?蹲下?。

才刚一会儿，宋杳就和陈秀兰叽里呱啦唠了一大堆，她两眼泪汪汪的，捧着陈秀兰枯瘦得不成样子的手，平时的花言巧语不知道全丢哪去了，只能将那几句劝慰与?关?切的话翻来覆去地讲着。

宋杳心里实?在不好受，但?身为一个小辈，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生命的宏大叙事与?束手无策的个人渺小的落差让她心慌。

在一些瞬间，她不由得想起?生死，然后?发现原来自己离这个残酷的字眼原来那么那么近。

看到陈秀兰平平安安地又回到玉兰小区，又回到201，宋杳那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终于安分，但?接连洋溢的是近似于心疼的情?绪，宋杳只憋着眼泪，强颜欢笑地哄着她开心，不敢看她瘦削的脸。

“把裤脚捋起?来。”周霁年无意打?断她们之间黏糊糊又酸涩涩的情?绪，只默不作声地拿出碘伏、棉签和绷带，然后?轻轻对她说。

被周霁年这么一提醒，膝盖处皮开肉绽的疼痛又迟钝地袭涌而来，宋杳龇牙咧嘴地放慢动作卷起?灰扑扑的裤脚，还一边分出许多心神来回答陈秀兰的关?切。

“就是放学在楼道里不小心甩了一跤。”她一张脸疼得苦兮兮的，但?语气居然还能保有?几分故意的轻松活泼，“没关?系的，而且我皮糙肉厚的，应该马上就好了，陈姨你别担心我！”

周霁年只抿了抿唇，把很多疑问藏回喉咙里，脸色不算好，但?为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是轻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愿意讲，他好像也没有?立场追问，追问那些从楼道里传来小声争执，她最近的坏心情?，还有?变得狼狈的衣服和松垮的马尾……

只是，胸膛中好像有?钻石碎了满怀，锋利又隐秘的疼痛，若有?若无的不安，在她阳光般澄澈的目光下?，他的情?绪折射出斑斓的光，一切都显像。

用棉签擦拭膝盖上斑驳的伤口的血渍和灰尘，又用碘酒给她消毒杀菌了一下?，最后?又裹上一层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