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虹拽了拽僵硬站在?门口的周霁年，拉他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一碰才发现他的手那么凉。

常年在?医院工作, 其?实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 但她?的心还是泛上一阵酸楚, 低声开口安慰他。

“小?苹，没事的, 秀兰会没事的, 手术会顺利的。”

她?用?最简单的话语讲出最具力量的内容, 然?后轻轻拍了拍周霁年的肩。

“谢谢你?, 张姨。”周霁年低着?头，心脏跳得很快，胸膛闷闷的, 连呼吸都变得生?滞。

他两只手紧紧交握着?, 那一张宋杳给予的护身符紧贴着?掌心的纹路, 身体的温度让那张小?纸片烘得温暖。

是充沛的情感让这些简单的笔画与纸张变得无比神奇。

“这一个多月真的很麻烦您了，我和妈妈都很感谢您, ”这句话周霁年讲得无比真挚, 当然?张虹确实也是实实在?在?受得起这句感谢的。

为了陈秀兰的病, 张虹把年假请了, 老公?和女儿?都抛在?家中没管，还到?处托人询问更好的治疗方法与药物, 陈秀兰一个多月就能在?省里第一医院的乳腺癌名医手下?排上手术, 怎么都离不开她?的忙前忙后。

周霁年已?经十六岁了, 不适合照顾陈秀兰，而且才半大的孩子也不懂怎么照顾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秀兰的病也还没告诉她?六七十的爸妈, 生?怕两个老人家听见这个消息后为她?提心吊胆；而她?哥又远在?海外，压根没人能照顾她?。于是张虹一夜辗转难眠后，还是决定请了假来照顾她?。

同为女人，十几年的邻居友谊已?经接近于亲情了，让张虹无法抛陈秀兰一个人来看病。

陈秀兰对于张虹的陪伴百般抗拒，好说歹说想着?法子劝她?回去?工作上班，列举着?无数解决办法来证明她?能照顾好自己，反复强调自己能请护工和朋友来照顾她?的，让张虹不要太担心她?

可张虹一看见陈秀兰瘦削到?憔悴的脸，怎么可能会放心离开，只板着?脸给她?塞上一碗她?刚炖好的鸡汤，粗声粗气地催促着?她?赶紧喝才能早点好，对于她?的话充耳不闻。

一到?夜里，两个人都睡不着?，陈秀兰是因?为病痛，而张虹则是被沉甸甸的心理压力压得喘不过气，两人最好的消遣变成?了聊起两个小?孩。

聊小?苹第一次掉牙，聊杏杏小?时候打疫苗都不哭，聊学校有女生?喜欢小?苹，聊杏杏的漂亮文章……

当女性成?为母亲，好像一定程度上，孩子就变成?了她?们小?小?世界的核心。

“有什么好谢的呀！当了这么多年邻居，关系都比亲戚还好了，还说谢干嘛！”张虹反驳周霁年，“再说了，应该是我得谢谢你?和你?妈妈呢！我和你?宋叔那么麻烦你?们照顾杏杏，你?们还对她?那么好，比我们教得好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苹，放宽心吧。”张虹不太熟练地伸手，朝上摸了摸周霁年不知什么时候又窜高一大截的脑袋，“秀兰会没事的，都会好的，你?不要担心，只要好好读书就够了！”

“你?和杏杏能健康平安地长大，认真读书，努力学习，有个光明的前程，我们就都满足幸福了。”她?低声说，近似叹息，又似祈求的祝语。

两个人在?手术室前安静地坐着?，呼吸间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蓝白?色的墙砖映得人脸色苍白?，很静很静，好像心跳都可以被细数。

命运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他们只能手无寸铁地接受，接受一个答案。

周霁年只能再攥紧手心中的护身符，汲取那一星半点的希望与暖意。

但幸好，手术是顺利的。

全部人都重重松了口气。

张虹先行带着?周霁年，跟着?陈秀兰那群拎着?大袋小?袋水果补品赶到?省医院来慰问她?的学校同事与领导，一同赶回淮市上班与上课，请假太久确实也需要一个提前适应过渡期。

而手术成?功后，陈秀兰才敢跟父母说明情况，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抹着?眼泪急匆匆地就赶来医院了，肚子里堆着?的一大串责备的话在?看到?病床上瘦弱苍白?的女儿?时一下?都哑了声，只含着?泪好生?照看着?她?，说了她?一百句“不懂事。”

倒反过来让陈秀兰着?急地安慰着?两个老人，她?好像又短暂抛却了一切附加身份，回归最纯粹的“女儿?”。

而宋杳终于熬过了高中开学第一周的军训，晒黑了些，衬得牙齿像是洁白?的贝壳，于是每天都顶着?顶鸭舌帽，涂上厚厚的防晒霜上学；人也瘦了点，认识了一些新朋友，笑?容与说话数量一同增长，书包里小?格里塞着?的小?零食也成?堆增加。

不过宋杳并没有听周霁年的话，坐公?交或打车上下?学，而是默默调低了他的那辆自行车座垫高度，每天权当运动似的吭哧吭哧骑车上下?学。

在?玉兰小?区D1栋楼下?偶遇一周未见的周霁年时，宋杳正笨拙地骑车停进楼下?车棚中，傍晚的太阳虽然?温和，但一路也将她?晒出了点汗，鸭舌帽压得低低的，鬓边的发丝汗涔涔的，终于结束了军训最后的演练项目，身上的迷彩服也灰扑扑地粘在?身上，勾勒出窈窕身形。

宋杳停完车，拧开叮叮当当各式可爱挂坠的车钥匙挂在?手上，一转身，就撞见了在?楼梯口静静站着?的周霁年。

他朝她?笑?了笑?。

而宋杳的第一反应就是小?跑上前，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一个泪眼汪汪，一个手足无措。

宋杳搂紧了周霁年，明显感知到?他的单薄，搞不懂自己太过突然?的情绪，但还是吸吸鼻子，忍着?哭腔说：“一切顺利就好啦！”

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话，但是却是她?真正想说。

而周霁年笨手笨脚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涌动的情绪，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了，都没事了。”

又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宋杳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伸手捂着?脸从他怀里挣脱，声音还是闷闷的，“我的意思是，陈姨手术成?功，身体健康真的太好了。”

周霁年嘴角蜷着?抹笑?，伸手拨了拨她?一路迎风骑车而乱糟糟的马尾，“我知道。我和妈妈都很感谢你?。”

弯下?腰，周霁年从她?紧紧捂着?脸的手中去?寻她?躲躲闪闪的眼睛。

“还有，谢谢杏杏的护身符。”

“走吧，去?吃饭，宋叔饭都做好了，张姨也在?上面等你?了。”周霁年非常顺手地接过她?的书包，领着?她?走上301.

宋杳压低了鸭舌帽，跟着?他一蹦一蹦地走上楼，雀跃的心情可视化，嘴里絮絮叨叨地询问着?细节：“陈姨怎么样啦？身体还好吗？有人照顾她?吗？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一如既往地有耐心，周霁年轻声一一回答着?，妈妈手术平安结束，他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安稳落地，终于有空整理出情绪去?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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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平刚给厨房的灯换了个新灯泡，暖黄的灯光笼罩周身，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挑逗被清汤寡水的病患餐豢养了一周的胃。

张虹给周霁年的碗里堆了满满一大摞的菜，一个劲地催促他多吃点。宋清平也帮腔说他最近瘦多了。

而周霁年只能大口吃着?才能勉强抵消碗里各式饭菜增长的速度，空荡荡的胃被填满，心也被装满，浑身暖烘烘。

宋杳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聊着?天，从宋杳的一周军训生?活讲到?宋清平单位新来的那几个大学生?，再听到?张虹这小?一个月的省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