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夏天,但附近没有烟火气,到了晚上也有些冷。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快要熬不住了,全身的经脉支离破碎,勉强地?维持着他的正?常行动,就像被粘起来的杯子,看起来还能用,可不知哪天就会打回原形。

死?而复生于他来说就是一场终将醒来的梦,梦中梦醒于他无异。死?到临头,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凡尘俗世。

半敞的风门被人一敲,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抱着棉被站在门前,“大人,帝尊让我给?你送一床被子来。”

“把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他盯着那姑娘的脸看了许久。

小姑娘很听话,把棉被放在床边。“大人,我是帝尊派来照顾你的,你叫我小一就行。”她的语气十分诚恳,甚至殷勤得有些过头了。

江破云展开棉被,里头包着一床褥子一件褥单,他摊开褥子开始铺床,有意无意向她看了一眼?,“告诉她,我不需要谁来照顾。”

小一急得跺脚,“可是帝尊要我住在这,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大人,求你不要难为我,让我住下吧。”

他不与她拗,翻身一躺,“随你。”

早已疲惫的身体几乎是挨上床就立刻沉睡过去了,只不过胃里仍是翻江倒海的绞痛,如针刺一般来回扎着他的血肉。他捂住腹部,缩成一团,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似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本就苍白的面孔在寒月下更显憔。他缩在被子里,单薄的身形愈显消瘦。

小一就这么?看着他,眼?角的泪水还残存着,望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心疼。

夜风猛地?涌来,直接撞开屋门直冲屋内,江破云打了一个寒颤,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尽数溅到冲过来的小一身上。

小一,或者说叶闯,她将他打横抱起,拼尽全力地?将自己的内力灌入他的身体,江破云又呕出几口?黑血,很快又昏了过去。

就算把全部的内力都?输送给?他,他也?不会好过来,叶闯清楚地?知?道他气数已尽,绝望地?抱住他痛哭起来。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一命换一命的办法,就算是死?千回万回她也?愿意。

……

翌日?清晨。

他从疲累中醒来,疼了一夜的胃终于消停,只是全身酸痛使不上力,他明白这是生命将尽的征兆,也?懒得去管。

盥洗完,桌上多了一碗面。

春鈤

叶闯正?挽着袖子,站在一边看他。

他问:“你吃什么??”

“吃过了。一会有人来给?大人看病,是帝尊派来的人。”

“知?道了。”他慢条斯理地?夹起面条送进嘴里。

俗话说看一个人讲不讲礼貌,就看他怎么?吃东西。要是吃饭狼吞虎咽,说明是个急性子,要是吃饭呼哧呼哧的就说明礼数一般,尤其是面条这种难以吃得文雅的东西。但江破云吃相一如既往的斯文,既不做作,又不狼吞虎咽。

他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她,“你看我吃饭做什么??”

“我没……”叶闯后知?后觉自己的小心思被抓了个现行,“我只是觉得大人吃饭的样子很好看。”

“吃饭就是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对方接过他递来的碗,云里雾里地?问:“我给?大人添多少?”

“我饱了,剩下的不要丢掉,我要留到中午吃。”

叶闯“哦”了一声,讪讪接过,小声嘟囔,“饭量还是不大啊。”

“你说什么??”

叶闯明显紧张起来,“我说,我说吃剩饭不太健康吧,你要是喜欢吃面,我中午再去做就是了啊。”

“我只是不想浪费粮食而?已。”他冷冷地?盯着她,“你的厨艺没有那么?高超,能让我吃完一顿还想着下一顿。”

真冷漠啊,阿宁。对外人这么?冷漠可不寻常,难道他认出来了?叶闯如遭晴天霹雳,垂头丧气地?端着碗走了。

江破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不稍时,帝尊请来的医官就到了。

药曦放下药箱,跪在江破云面前,行礼道:“小女药曦,见过仙君。”

他听后淡淡一笑,“我早就不是仙君了,叫我的名字就行。”

药曦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叶闯,见对方面色不变,点了点头道:“江公子,我来给?您把脉。”

江破云从善如流地?卷起袖口?,露出手腕,青紫色的血管竖在苍白的皮肤中间?,就像一棵苍老?的、将死?的树木的枝丫。

叶闯看着他的手腕,突然联想到镜花月潭的那棵榕树。

药曦坐在他身边把脉,连续换了好几个位置,面色也?越来越凝重。气氛格外安静,三?个人的呼吸声都?盖不过跳动的脉搏。

“药曦姑娘,我是不是快死?了?”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仿佛在问一会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甚至还带着一点愉悦的意味。

药曦笑道:“怎么?会呢,江公子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只不过是换季染了风寒罢了,我给?你开几份药便是。”她快速列出几份药单,递给?了叶闯。

江破云自嘲一笑,“是么??那我真是糊涂了。”

无意之间?,叶闯与他对上眼?神,她读不出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他在暗中点自己,如果再看久一点,她的身份不攻自破。

她垂下头去,紧紧攥住药单。“大人,我去送送这位姑娘。”

叶闯在前,药曦跟在她身后,两人皆是沉默地?往前走去,直到彻底离开偏殿。忽然,叶闯猛地?定住,转身看向药曦,“你开的都?是什么?东西?他吃了到底有没有用?还有,他到底多久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