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吗?你知道你炼丹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你会死吗?你知道你为了养活我去赔笑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吗?你知道那些道修欺负你的时候我有多希望站在你身边吗?”
泪水糊了眼眶,她只想?紧紧地抓住他。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任性,我也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以为自?己永远是对的,看起?来什么都不怕但其实?是最胆怯懦弱的那一个。我明白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迁就我,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爱。”
“阿宁,你从来都不是一无是处的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最好最好的人。在我最自?私、最傲慢、最顽劣的时候,你仍然选择留在我身边,教?我如何待人,如何处事,在最应该抛下我不管的时候,你选择跟我一起?对抗整个世界,在百姓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人,阿宁,你比你自?己眼中要伟大得多。”
“你以为凭这三言两语我就会原谅你?叶闯,这些年但凡你信我一次,我们都不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她望着他的面庞,第一次觉得如此遥不可及,仿佛只要她伸出手去,他就会变成蝴蝶从她的指缝间飞走,消失不见。
“阿宁,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知道错了,求你……”
夜荷轻摇,他的血飞溅到她的眼睛里。
叶闯起?先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真正?感觉到眼眶里流的是血的时候,他已经孤零零地倒在地上。
延迟的痛觉惩罚了迟钝的她,她几乎是爬过去抱住他的,像在镜花月潭抱住他的尸体一样狼狈地哭着,手掌贴在他冰凉的侧脸,颤抖地唤着他的名字。
“阿宁?阿宁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不能又在我面前死掉。你醒醒啊,阿宁,阿宁!”
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江破云缓缓睁开眼睛,染血的双唇显得他的面色愈加苍白,他扯出一个冷漠而苍凉的笑容,终于得到了答案道:“你终于肯承认了……”
没办法,现在她只能全盘托出。
“我去瑶池求来了九瓣莲,才让你死而复生?,”她望向?他染血的手掌,不禁揪起?一颗心,“阿宁,你为什么会吐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
“叶闯,我不是死了吗?我都如愿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拉回这个地狱?就为了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弥补你对我的愧疚?”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他的目光直直冲她望过去,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喷涌而出的血告诉她,他已经痛至麻木。
“可惜了,叶闯,你要白费功夫了,我活不过这个冬天。”
用心头血换来的人不是那个健康的快乐的江破云,而是那个遍体鳞伤快要油尽灯枯的江破云,那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挽留的江破云。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恨不得把他融入骨血。如果寿命真的能共享就好了,她宁愿没有明天,也要守住有他在的今天。
他大口大口地呕血,整个胸腔都在悲鸣。怎么也擦不去的血液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襟,好像她的心脏流血。
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做?
她怎样才能把他留在人间??
江破云早已昏过去,眉头锁着化不开的忧郁,苍白得就像一张纸。她想?要替他理顺凌乱的长发,却沾了满手的血。
她应该现在就去找瑶神算账,但是她想?要这么一直看着江破云,不想?错过能守候着他的每时每刻。她一次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直到他们可以手牵着手共同踏进棺椁。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阿宁。”
“陪你一起?生?,陪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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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乾清宫的龙床上,周遭一片金碧辉煌,晃得他头晕。他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心脏难以承受如此怒火,叫嚣般发出一阵钝痛,让他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你醒了。”叶闯有些惊奇,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往他身边一坐,“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破云往后一退,不肯看她一眼。
她笑笑,小心地扶起?他的伤腿查看,“已经找人给你看过了,骨头已经恢复,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得多注意。”他的膝盖还是留了浅浅的疤,她抚过他的伤痕,不自?觉皱紧眉头,轻轻放下他的腿。
“嫌我脏就别碰我。”他的声音疏远而淡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闯,难道你觉得我就这么贱吗?”他淡淡道,“你想?让我原谅你我就原谅你,想?让我活下去我就得活下去,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生?死,支配我的意愿?”
“对不起?,阿宁。我……”
他说不下去,疲惫的双眸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光彩。“放过我吧,叶闯,我不想?再跟你无谓地相互折磨。你让我安静地去死吧。”
她紧攥双拳,鼻尖涌上一团酸涩。“阿宁,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你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你的,瑶神也好,天庭也好,我都不怕。”
“你跟瑶神交换了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劈了一棵树,镜花月源的那棵榕树。”
他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自?嘲。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头看着月亮。今夜月色朦胧,比镜花月潭的月亮温柔几分。镜花月潭的月亮是世上最残酷的月亮,他最讨厌,也最惧怕。
“叶闯,如果换作你,你会原谅一个把你逼成疯子?的人吗?”
其实?他已经想?不起?来她是怎么对他的了,只能记得骨头碎裂的声音和?被反复贯穿的痛苦。
第一次,他的腰椎断了,被她踩住来回碾着,他为了不让她知道登仙梯去犯险,只能咬牙承受着;第二次,她捏断了他的手腕,因为那是父君留给他的手臂,感觉迟钝,但还是好痛;第三次,他砸碎了自?己的膝盖,只为把她留在身边。之后,他只能听到碎裂的骨头在体内翻搅的声音,还有血液在体内倒流的声音。
第一次和?她□□是在越陵,他流血了。叶闯那时候只会蛮横地横冲直撞,他只能捏紧拳头承受着,超乎他想?象的羞耻和?酸痛几乎刮下他一层骨头,那之后他担心自?己让她扫兴,又缠着她受了一次。
后来,他们成了敌人,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在床上做了整整九天九夜,那九天里,他只求自?己能快点晕过去,这样就听不见她的咒骂和?侮辱,也感受不到几乎要捅穿他的力量。他开始害怕,害怕黑夜的到来和?她冰冷的眼神。
再后来,他整日?坐在那里,思考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他抱住不堪的身体,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江破云,你是个贱骨头吗?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恶心吗?越这样想?,他就越卑微,卑微到只求死在她怀里。
他成了宁妃,被关在深宫中不见天日?,他变成她手中最艳丽的筹码,沦为权谋的玩物。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就成了自?己口中的那个“贱骨头”。
最后,他成了她眼中的疯子?,无论怎样挣扎呐喊都对她毫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