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们来到一户人家屋前?,女人重重敲了三?下屋门,高声喊道:“小苏,小苏啊,你别再捣鼓你那些小机关了,看看谁回来了!”

小苏?她怔住,莫非是……

话?音刚落,木门被人推开,一只缠着布条的手搭在门边,紧接着探出半个身子,胸膛、脖子也缠着布条,脸却是完好?的。她抬头看去,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苏二哥?”

苏尧均显然没有预料到是她,也惊讶地张大嘴巴,“闯、闯子?你居然回来了。快,快进?来坐,我?家婆娘刚好?做好?了饭。”

刚进?屋,她属实是被墙上大大的“囍”字给震撼到了,二人新婚不久,应是刘婆婆牵的红线把两?人紧紧地绑在一起。

屋内堆积着大大小小的木材和工具,做好?的木折扇正摆在竹篓里头,只等运到城里去卖。想不到,苏尧均成了木匠,还成了婚。

叶闯轻声一笑,“苏二哥,你这日子过得真是让我?羡慕。”

“害,什么羡慕不羡慕,你活着就是最好?的了,”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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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均给她添酒,“闯子,快两?年不见,你变化还挺大的,都不叫我?苏二狗了。”

苏尧均的娘子忍不住捂嘴轻笑一声,他?往那一瞟,也笑起来,“你可是不知道,她小时候恨不得骑我?头上撒野呢!”

他?将旧时候跟叶闯打闹的事说了一个遍,把叶闯说成了一个混世魔王,被冤枉的叶闯也不由?得反驳一两?句,就这么说着说着,一顿饭也就吃完了。

天色渐暗,各家都点上了灯,给这寂寥的夜添上几抹烟火气?。苏尧均支开娘子,跟叶闯坐在山坡上看月亮。

“闯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整日苦大仇深像什么样子?你看,我?都能?熬过来,你怎么就不行?”

“我怎么苦大仇深了?”

苏尧均没搭话?,拿根木棍子往地上戳,“你既然回来了,想必知道了当年的事吧。是江公子把我?和百姓救下,把我?们安顿在这里的。他主动向前朝皇帝献上锦州,抄世子府,来换我?们的安康。”

她果然没有猜错,这是江破云安排的后事中的一件。可是江破云啊江破云,她紧攥拳头,你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九品堂没有了,闯子,这里改叫平安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故乡,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我?们都等着你。今晚就留在这,好?好?跟我?们叙叙旧。对?了,听说你现在可了不起了,快不快跟你苏二哥讲讲?”

她一笑,“成,那我?可得跟你讲个三?天三?夜。”

这下可好?,晚上谁也不干别的,全家老小都围坐在苏尧均家的院子里,听她讲自己是如何杀出一条生?路,又是如何当上这帝尊的。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身边围着八怪,瞪着八双眼睛,仔细听她讲着不着调的故事。爹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不时赞叹一句讲得真好?,兴许娘也在,只不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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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已去,彼时正值正午,太阳高悬,时不时传来鸟雀的啼叫,江破云卧在榻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清晨碧荷跟他?说想去后边山上去玩,他?知道她是好?奇自己每天去山上做什么,但又不能?带她去看正在修缮的墓,他?拗不过碧荷,同意带她出去,但突然头疼难忍,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无?奈之下,他?只能?让碧荷自己去玩,嘱咐她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却迟迟不见碧荷的身影,他?难免有所担心。是不是迷路了,或者被什么人给拐走了?想到这,他?再难等下去,打算出门去寻,可刚爬起来就头晕目眩,只能?扶着墙缓一阵。

“瞧瞧,这不是江公?子吗?怎么混成这副样子了?”

他?用力一晃脑袋,看清楚来人之后瞪大双眼,复宁抱着碧荷,短刀横在她的脖颈前?,正向他?走去。碧荷吓得满脸泪痕,不停地抽泣,即便怕成这样,她也还是在向江破云用手语道歉。

“碧荷!”他?急忙冲去,冲复宁怒道,“你把她放开!”

“原来这丫头叫碧荷啊,”复宁狞笑,招呼小厮来摁住江破云的手脚,逼他?跪下,他?又将刀刃贴近碧荷的脖子几分,“江宁是吧,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江破云用力挣扎,咬牙道:“你跟我?有仇就冲我?来报,她是无?辜的!只要你放开她,要我?做什么都行!”

复宁故意把刀尖冲着碧荷的脸,得意道:“别急啊,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见他?用碧荷威胁自己,江破云再也忍不下去,立刻反身一踹,放倒那两?个押他?的小厮。

复宁双眼一瞪,刀尖戳在她的脖颈旁,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见血。

“你也知道我?是从窑子里出来的,从未想过能?来宫里,我?以为我?终于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可惜造化弄人,我?只不过是攀附着你的光环而已。遇见她的那一天,我?问她为什么从那么多人中选择了我?,她说,因为我?跟一个人长得很像。我?一开始不信,直到看见你,我?才明白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来坐这个位置了。可是只要你活着,我?便总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刀,只有你死,我?才能?活得安稳。来人,赐酒。”

一名小厮端着鸩酒走来,江破云认出这正是每日给他?送饭的那个人。

复宁道:“想不到吧江宁,先前?那帮人被尊上杀了个干净,又换了一批,被我?收买了。喝吧,江宁,只要你把这杯毒酒喝下去,我?就放过这个可怜的小碧荷。”

江破云并没有认命,而是反过头来给他?施压,“你就不怕她会?问罪?”

“问罪?”复宁冷冷一笑,“你以为我?只买通了这些下人?告诉你,没人会?站在失宠的一方。太医会?宣告你误食砒霜,死于非命,尊上也无?从降罪,一切不就皆大欢喜?喝吧,江破云,这世上已经没人在乎你了,你还活着干什么呢?”

复宁一瞪两?个小厮,他?们便立刻上前?摁住江破云,另一个掐住他?的下巴,硬是将鸩酒往下灌。见江破云死不开口,复宁将碧荷丢在一边,也伸手去撬他?的嘴,“喝!你给我?喝!”

碧荷猛地冲上前?去,撞开复宁,把毒酒丢到一边,伸出双臂挡在他?身前?。复宁恼羞成怒,猛地挥出一拳,“小贱人,敢坏我?好?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只见寒光一闪,江破云冲过去将碧荷护在身下,任他?们拳打脚踢。随着他?们下手越来越狠,江破云也快坚持不住,紧咬牙关,为了碧荷强撑着没有倒下。

眼见事情败露,复宁狠狠给了江破云一脚,把刀递给身边的小厮,“你去杀了他?。”刀尖上沾了血,江破云跪在地上,颈侧被划开一道小口,正愤恨地盯着他?们。

小厮只是干些端茶倒水的活,从没有见过血腥,吓得两?腿直打哆嗦,不肯拿过刀。复宁又递给另一个,哪知轮了一圈三?个人都不敢接过去。复宁臭骂一句,刀尖冲着江破云,双手不停颤抖,小步挪到江破云身前?,高高举起刀却怎么都不肯落下。

江破云并没有理会?他?,轻轻地拍着碧荷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叔叔在这里,叔叔会?保护你的,别害怕。”他?感到怀里小小的身躯逐渐瘫软,一股莫名的恐惧席卷他?的全身。

“……碧荷?”

他?松开怀抱,低头一看,碧荷的脖颈中间竟然被人从中划开,裸露的喉管涌出惊人的猩红。

“杀、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复宁扔下刀,跟小厮一同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的尖叫声回荡在这空旷的院落,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破了编织的梦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捂住碧荷的伤口,想要挽留这条幼小的生?命,可涌出的鲜血怎么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