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微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脸,差点就没把持住直接将人推倒,好在桌上龙凤烛光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意志,连忙把那作乱的双手抓住,道:“等、等等!”
“等嗝,等什么?”叶浮生醉得眼前发花,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借凉,笑得像个傻小子,“洞房花烛夜,你要……等什么?”
楚惜微心里火热,放柔了声音道:“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合卺、合卺……”叶浮生反复念叨了几次,“是了,我们得喝合卺酒,缠着胳膊喝。”
“好好好,喝。”楚惜微看他明白点了,走到桌前拿起酒壶,往两只雕金玉盏里倒了八分满,然后走回床边递了一杯给叶浮生。
那人低头望着酒盏,仿佛那里头开出了一朵花来。
楚惜微想了想,右手持盏绕过他臂间,轻声唤道:“浮生。”
叶浮生蓦地一动,他抬眼望着楚惜微,两人双臂交缠,如交颈难分的灵蛇,然后同时仰头,将这杯合卺酒一饮而尽。
弱水三千一瓢饮,不过心甘情愿尽欢欣,此一生一世一双人,仅此而已。
饮罢,叶浮生就凑了上来,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如今喝多了更不消停,借酒就发疯。他按住楚惜微的肩膀用力一推,翻身将人按在锦绣红被上,跟小狗舔骨头一样毫无章法地亲起来。
楚惜微张开唇齿,温热的舌头就横冲直撞而入,在口中粗鲁扫荡,他从交融的内息里尝出馥郁酒味,眼睛一眯按住叶浮生后脑勺,不甘示弱地反客为主。
习武之人内息绵长,可也架不住这样互相掠夺气息的焦灼缠斗,待分开时两人都有些胸闷气短。
叶浮生喝得多,此时酒劲上涌,脑袋如被放进了蒸笼里,眼前俱是水雾茫茫,一股燥热从心底升起烧得喉头发干,偏偏手脚却发软,在楚惜微身上胡乱摸索了好几下都没扯开腰封,反被抓住了手腕。
楚惜微轻笑一声,将他的手指含在唇间,目中精光闪过,腿用力一勾,就把叶浮生压回了被褥间。
他小时候直来直去,长大了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此时就像毛头小子一样卯足了力气往里干,如同对目标赶尽杀绝的猎人,在世间最温柔缠绵的绞杀中发动攻击。
床板因为剧烈动作吱呀作响,残留的蜡炬火光从红幔透进来,映得两个人都是一般艳丽模样。
那一刻到来之时,楚惜微俯下身,两个火热的胸膛猝然紧贴,心跳都似乎融入了另一人的血肉里,从此生死与共,心有灵犀。
叶浮生本已失神,却在这时突然安心了。
他在浑身战栗之时伸出双臂,搂住楚惜微的脖颈,给了一个不分彼此的吻。
第223章 番外十三·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题都城南庄》
(一)
人这一辈子,有两段时光过得最转瞬即逝,一是稚岁难追,二是暮色难挽。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倘若捡豆子般一粒粒数过,只觉得多不胜数,可等过日升月落,再见冬去春来,方知光阴如梭。
先前韶华空驻的几十载岁月在这四年里似水流逝,端清的一头白发一日胜过一日枯槁,面容也飞快显露老态,哪怕还有内功和药力内外养着,依旧难免气虚体衰。
起先端清在太上宫留了两年,虽有时去洞冥谷探望沈无端,大部分还是跟端衡和端仪一起替早故的师兄教导玄素何为掌门之任,又趁自己身子骨还好,把能教的武功剑法也言传身教给了他。玄素的武功路数跟他相似,悟性又好,学起来自然也快,半点也不觉心累,只是身体慢慢不好了。
眼力差了,耳力也不复往常,精神头更是不行,晚上彻夜难眠,白天又总是犯困,再加上他坚持住在欺霜院,寒气侵体伤骨累腑,哪怕玄素寻医问药,又对他无微不至,还派人在院落里铺地龙设炭盆,也只是徒劳。
直到叶浮生得信后,带着楚惜微上了忘尘峰,祭酒磕头将顾欺芳的尸骨请出墓土,然后请灵奉幡,亲自抬着灵柩回了飞云峰,于故土迁坟安葬,端清才离开了太上宫。
他走的那天悄无声息,端衡和端仪都没有出现,送行的人只有玄素。已经身具掌门威仪的道长亲自扶着他下了忘尘峰,交到叶浮生和楚惜微手上时,默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端清的手掌落在他肩头,微一用力,难得笑道:“做了掌门,就别再作小儿女态,我只是该回家了。”
他们回了飞云峰。
两年来,叶浮生少有离开端清的时候,他就像个守着雪人的小孩子,生怕一眼看不着,冰雪便悄然消融。端清看在眼里不禁摇头,偏偏楚惜微也是如此,百鬼门主除了忙碌门派事务,还要每月抽出七天到飞云峰,有时候带上渐渐长大的谢离和阿如,来往皆是一身风尘,却从来不报哀怒只说喜恶。
当年轻人都有事的时候,沈留就过来养老偷闲。
两个老友如今依然情谊深厚,比起年轻人的伤感惆怅,沈留和端清都看开许多,不管煮茶还是饮酒,就连一盘棋、一曲琴都能做乐子。待夜深了,老人还无睡意,就拢了大氅坐在廊下蒲团上,对着满天星斗说话,大多时候是讲着自己年轻时的轻狂趣事,偶尔还提起小辈们。
间或兴起,沈留就指着院里桃花树下那座坟,毫不客气地道:“端清啊,你跟顾欺芳两口子都不是东西,当初说好了我们三人同生死、共祸福,结果你们遇到麻烦却先把我撇开,顾欺芳还早走了这么多年……啧,不仗义,等我日后下去了,必须跟这女土匪真刀真枪来一架,这回你们俩可得等着我。”
端清道:“好,我们等你。”
沈留先是笑出了声,继而又愤愤灌了口酒:“你们两口子团聚,当然说好,到时候俩人打我一个,这黄泉之下我找谁帮手去?不公平,不公平!”
笑骂完了,他又捂着心口唉唉叹气:“昨儿个我梦到柳容了,她给我梳头发,把那白头发一根根揪了,我又变回几十年前的样子……你说,她是不是也等着我呢?”
端清但笑不语,抬手将他手里的酒壶夺了,换成一盏白水。
沈留捧着温热的白水,一双醉眼还有些朦胧,问道:“你说,人死了到底是没了,还是……在天涯别处活着呢?”
端清将目光从星空收回,最终落在树下孤坟上,神情依然淡淡,声音也放得很轻:“我们道家,都说的是‘天行有常、因果有缘’,所以……”
红尘春去秋来,人间枯荣生灭,但有生老病死,也是缘聚缘散。
(二)
沈留离开忘尘峰时,又是一年春正好。
飞云峰上草长莺飞,晨闻乳燕轻鸣,夜听小兽归山,山涧流水上有野鸭在畅游,时不时叼出一条小鱼来吃。嫩草破土而出,大树抽枝散叶,蜂蝶翩跹而来的姿态叫人眼花缭乱,穿林踏花,好不自在。
这一日春风拂面时,从窗棱传来一声闷响,端清放下书卷,伸手从窗台抱下一只暖黄色的小猫,苍白枯瘦的指头顺着背脊轻轻滑动,最终落在那缠着药布的左前腿上,觑见了脚掌湿泥,便轻声道:“去哪儿野了?”
小猫抖了抖毛,在素色的衣袍上蹭了蹭脚掌,留下几个梅花印后钻进了端清怀里,仰着脖子“喵”了一声。
外面冷不丁冒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叶浮生扒着窗台兀自叫嚣:“还我的鱼来,臭小子别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