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同学们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神色各异。

虞念安皱起眉，觉得大家的反应有点怪。

班主任急匆匆带着校警从他们身边迅速穿过，同学们也纷纷别过头不再看虞念安。随着校警和班主任的呵斥，虞念安才知道是苏禀和人打起来了。

很快，校警就压着苏禀出来了，苏禀看着没什么事，就是衣服有些凌乱，神情中仍带着不耐的暴戾。班主任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个被其他同学扶着的男同学，那男同学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暴力拽坏了，看起来十分凄惨，被其他同学搀着往医务室走。

苏禀视线和人群中的虞念安对上，神色立即平和下来，看起来又变成了往日冷静自持的他。路过虞念安身边时他还对他笑了一下，做了个‘没事，你别怕’的口型。

什么没事？怕什么？苏禀这是在跟他报平安？虞念安冷漠地想，难道他会在意苏禀是否受伤吗？简直莫名其妙。

苏禀和那男同学一直没回来。课间，班主任来班级里训话了一通，教育同学们不要打架。而虞念安总能感觉到班主任说话时，同学们似有似无看过来的眼神。

应该说今天一整天，同学们都很怪。

因着凌枫，虞念安在班里除了苏禀没有其他朋友，自然也没人告诉他怎么了。所幸虞念安也并不在意，倒是安稳地过了一天。

直到他晚自习走神在代码群里和朋友们聊天时，突然收到了关系并不算亲近的同学发来的一张截图。

虞念安随手点开，随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那是一张帖子的截图，帖子配了几张图片，从缩略图就能看出是凌枫当初拍的他们的亲密照片，虽然没有露骨的正在做的照片，但每一张都带着十足的性暗示。

虞念安呼吸有些困难，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大庭广众下被扒光了般赤裸和恶寒。他放大图片，发现图片上他们的脸都被截掉了，只露出了身体和一些熟悉他们的人才会发现的细节。

怪不得同学们一整天的眼神和态度那么怪，怪不得早上苏禀临走时让他别怕……

那同学很快将图片消息撤回，发来一句‘发错了’。

虞念安竭力控制住手指的颤抖，将手机收起来，沉默地盯着书本，脑中开始胡思乱想。没放出完整的照片，凌枫留得这一丝余地，是想要借此再次威胁控制他吗？

放学后，在那个巷角，虞念安又见到了凌枫。

虞念安停住脚步，这些天以来，他头一次正眼望向凌枫。

下雪了，凌枫的帽子和肩头都落了不少雪，却并不影响他看到虞念安时脸上灿烂的笑容。

“小安，”凌枫快步向虞念安走过来，秀丽的眉眼弯弯：“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虞念安看着状似一脸纯真的凌枫，许久，他才开口问：“为什么？”

“什么？”凌枫愣了一下，又弯起嘴角，凑近了一点，甜笑着问道：“小安，什么为什么？”

“别再叫我小安了。”虞念安冰冷道：“每一次听，我都觉得恶心。”

凌枫的笑僵在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片片碎掉了。但很快，他又扬起笑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开心地笑道：“你看，你今天主动和我说话啦。”

虞念安呼出一口气，觉得无与伦比的疲惫，甚至不愿再与凌枫对峙了。他从凌枫身边走过，脚步沉重又缓慢。

他身后，凌枫很快又转身跟上来，认真道：“你今天在学校不开心吗？”

虞念安沉默，垂着头往前走。

凌枫又说：“是有人惹你不开心吗，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虞念安还是不说话。

眼看着到了虞念安家楼下，凌枫急忙向前几大步，追到虞念安身前，从自己羽绒服的怀里拿出一个装满叠纸的漂亮玻璃罐子，捧着塞到虞念安怀里，说：“我叠了好久才叠够，送给你。”

他怕虞念安不要，又说：“我已经放在怀里捂了好久，不冰手的。”

虞念安停住脚步，垂眸看向被塞进怀里的玻璃罐子。罐子里是用纸叠的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罐子上还残留着凌枫的体温。

虞念安又抬头看向凌枫。

凌枫满脸期待地回望他。

“凌枫，”虞念安平静地说：“你消失好不好？”

“……”凌枫心脏瞬间揪成一团，他张开嘴，只呼出一团白色雾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见你的每一分每一秒，”虞念安说：“我都觉得痛苦。”

仿佛被千刀万剐，凌枫急促地喘息起来，痛苦道：“我……”

虞念安面无表情地阐述：“你父亲给我打电话，说每天见我有利于你的病。我不愿意，他就用学业和我母亲来逼我。”虞念安冷笑一声：“可是凌枫，”他轻声地，似在自嘲般问：“我治好了你的病，谁来治我的病呢？”

无数次自残、甚至自杀的念头，和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刀疤。

“对不起……”凌枫抿抿唇，眼底泛红：“我真的离不开你……念安，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虞念安笑了，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松开双手，玻璃罐子从他怀里掉落，跌在水泥地上粉身碎骨，颜色鲜艳的纸玫瑰散落，浸在雪里斑驳。

虞念安抬起脚，将它们踩进雪里，将漂亮却脆弱的玫瑰都染上肮脏的污垢。

就像被踩在脚下的他自己。

“等它们能复原的时候，我就能原谅你了。”虞念安平静地说，然后抬脚，重重踩着玫瑰的尸体走了过去。

“能的……”凌枫在他身后着魔一般喃喃：“能复原的。”

虞念安拉卧室窗帘的时候，看见楼下凌枫正弯腰跪在雪地里。

凌枫的一只手捧着玻璃碎片，另一只手去捡被鞋底碾过已经变黑的纸玫瑰。

有血从凌枫捧着玻璃碎片那只手的指间掉落，浸在雪地里的叠纸上，将本就脏污的纸玫瑰染得颜色更怪。

破碎的要怎么回到最初呢？即使粘上了，也是有裂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