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霍继年闯入那神圣不可侵犯之地,违背了自己许下的诺言,将部族中神圣的女儿带走,且如果那个女人的梦境是真的,那么霍继年或许后续还带人返回那片森林,烧掉了他们的圣树。

假如说天鹅湾真的会因为什么而收到诅咒,那么一切的开始,所有事情的源头最有可能指向的地方,是霍继年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大厅内与木偶戏相关的布景正在伴随齿轮和滑索移动的咔哒声,而缓缓退至地板下面或墙壁后面,演员们逐步退场,路原上前拉住黎应别的手臂,他却没有回过头来,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下一秒,他绵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第48章 Day5.艾斯黛看着你,就像看到过……

翌日清晨,在床边趴着睡着的路原抬起酸痛的头颅,将身下那本收起来,昨晚她又翻看了几页,越来越察觉到日记中记录的内容,似乎能够与木偶戏中所演的情节对得上。

日记中所指的小姐,也就是霍听月,说她常常往四楼跑,四楼似乎是天鹅湾的一个禁忌之地。

在这座气派辉煌的大宅子里,仆人们各司其职,清洁工,厨师,照顾老爷小姐们生活起居的佣人,以及管家,大家都待在各自岗位上,然而除了打扫卫生的,没有人被允许前往四楼,那里是天鹅湾当年所有下仆眼中的“蓝胡子的秘密房间”。

且日记中记录,那个被允许前往四楼打扫卫生,照顾那名特殊客人的佣人,是个天生的哑巴,这也就代表她总是独来独往,无法与人交流。

到目前为止,路原已经大概能够理清楚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逻辑前因后果。

从开场表演可以看出,痴迷收藏的霍继年,通过一些渠道,意外发现了一种能够让死人复活的物质,但这种物质在发挥过一次功效后,便失去了作用,霍继年百思不得其解,研究未果,决定亲自前往探寻这种物质的发源地,也就是黎应别提到过的,纳溥拉小镇。

霍继年在纳溥拉的确打听到了一些特别的传闻,但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具体该怎么做,因为就算是当地人,也只是受到过相关信仰的影响,对于那个只有受到“神的召唤”才能够前往的蜃楼,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抵达。

但可怕的是,霍继年做到了。

他从纳溥拉出发,穿过原始森林,找到了蜃楼,但这个地方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神圣,除了一颗异常高大的挂满死人的树,就只剩下一些讲着鸟语的原始人,且麻烦的是,他没有办法离开了。

要么挖下眼睛,割去舌头,以完全失去自我的状态留下,或是像树上的那些挂饰一样被吊死。

路原猜想,这里的人之所以要求外来者经过这样残忍的洗礼才能留下,或许是因为在它们的信仰或是文化中,有着一种特殊的与神沟通的方式,外来者身上都携带着污秽,只有彻底剜下那双看遍俗世红尘的眼睛,割去传播流言蜚语,制造喧嚣的舌头,才被允许留在这个地方。

霍继年自然是哪个都不想选,幸运的是他找到了蜃楼中一名类似神女一样的角色,也就是满月夫人口中的艾斯黛,他瞒骗族长,假意同意洗礼,却在洗礼前夜找到了艾斯黛,他利用这名可怜的少女,对于一个生长在原始森林中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人来说,霍继年带来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他送她的机械鸭子就像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门,让她看到了无数种可能性。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名神女似乎拥有着某些超自然的能力,那些对她进行过忏悔的族人,都能够得到净化一般的效果,怨念像病毒一样从族人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最后只有她一人背负着沉重的罪孽,不仅如此,她

还能够停滞时间,穿过迷雾,最后在艾斯黛的带领下,霍继年成功地逃离了这个地方,他也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蜃楼后重返现实世界的人,也正因如此,后来他才会给这群与世隔绝的信徒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霍继年早已观察到,那些有关死人复活的秘密或许就掌握在这名神女手中,于是他将艾斯黛禁锢在天鹅湾,尽管他应验了那些承诺,带她见识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事物,但他也只是将艾斯黛从一个牢笼带到了另一个牢笼,但也有好事发生,那就是霍听月的出现。

霍听月似乎成为了艾斯黛痛苦时光中的唯一救赎,这个年龄与艾斯黛相仿的少女,用好奇探究的眼神接近她,两人熟络后建立起深刻的友谊,直到艾斯黛开始梦见蜃楼被大火吞噬,以及的忽然病倒,木偶戏的剧情只上演到这里。

有关天鹅湾的诅咒,一定和霍继年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也就是艾斯黛有关。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的灵魂似乎被困在了阁楼里的那个房间,且只有路原自己能够通过接触那枚胚胎找到她,其余人的触碰一概不起作用。

路原从床边坐起,将视线投向陷在洁白柔软里,双眼紧闭的黎应别,昨天和蕾拉一起将他抱进房间时,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异常僵硬的关节,以及彻底失去常人温度的身体,路原甚至一度惊慌地怀疑他是不是死了,直到确定他还有心跳和鼻息,才放心下来。

“没关系,看把你吓得,他不会死的。”当时的蕾拉如此说道。

路原心中生出一丝痛恨的感觉,通过这句话她可以联想到,这是在她们的童年中无数次发生过的事情,蕾拉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你说的他不会死是什么意思?”

蕾拉并没有明确回答,路原却通过她的暗示有了一些可怕的猜想。

总是过度冰冷的体温,能够面不改色地将自己架上人台,被那些丝线操控吊起。

会不会,他早就已经被改造成了和这里的怪物一样的东西。

一夜过去,他仍然没有醒来。

路原简单为黎应别擦拭过脸后,站在二楼栏杆边上注视大厅片刻,转身上了四楼,她独自一人穿过光线错乱的玻璃走廊和尘封的房间,路过时她再次走向那只玩偶熊,盯着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好像真能从里面读出些什么东西似的。

最后路原再次站在那从银丝网缝隙中透露出血红皮肉,随呼吸频率一起一伏的胚胎面前,心跳如擂鼓,向着它缓缓伸出手,等待那突如其来的抽离感。

她想再度找到那个女人,弄清楚真相。

却忽然有一只温热柔软的手,猛地握住她伸出去的左手。

“别这么莽撞。”一个声音说。

路原回头,蕾拉那种精致漂亮的脸映入眼帘,几天过去,路原才注意到她金发发根的黑色头发长出来了一些,这几日她未施粉黛,一直素颜见人,整个人仍然比荧幕上看起来要惊艳许多,每每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看过去,都会被美得心里一惊。

“先考虑清楚,或者至少先养养身体。”蕾拉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路原感受到她干燥掌心的热度,“目前我们还不清楚接触这个东西,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损伤,从昨天那种七窍流血的状况来看,凭你的身体素质,应该撑不了几次这样的联结。”

“我身体素质好得很。”路原将手强硬地挣脱,但听信了她的话。

“他好点了吗?”

“还没醒。”

“哦。”蕾拉点头,回头走到艾斯黛的房间,抚摸她的床帘,路原紧跟进来。

“这种感觉真奇怪,也许艾斯黛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看着我们,但是我们看不见她。”

“艾斯黛和霍听月,原本不是同一个人,但这几天陪着我们的满月夫人,却在同一具身体上长了两张脸……我们俩个应该都已经猜到了。”蕾拉看着路原的眼睛,引导她说出下一句话。

“霍听月后期得了不治之症,霍继年为了救她女儿,通过某种方式,让这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得以让霍听月延续寿命。”路原说出这句话时,觉得喉咙有些紧,因为这一切听起来都实在是太荒谬了,但却是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现实。

“想要解除天鹅湾的诅咒,我们或许要从艾斯黛和霍听月结合的真相下手。”

蕾拉的眼睛里突然再度绽放出那种对某些事物极度迷恋和好奇的神采,她举起两只手,欢快地转了一圈,“真好,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死了这么多人,你还能高兴起来。”路原微妙地看着她,“其实我觉得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和那胚胎产生反应,就好像……就好像我忘了什么事情一样,好像有很多事情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发生了。”

“小原,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蕾拉忽然没头没尾不合时宜地说道。

路原皱眉,歪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