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赶紧将那些无关紧要的念头抛出脑海,做好自己的本职,不敢多心。
半个时辰后,阮元身上的伤口基本处理好了,老大夫你也开好了药方,叫来药童去煎药。
楚煜看着之后也没别的事儿,挥手令大夫退下。
卧房中,又一次只余他和阮元两人。
与之不同的是,昨天夜里他还能抱着人调笑照顾。如今,却是看着阮元的满身鞭痕,无从下手触碰。
更戏剧的是,那些痕迹都是他亲自,一鞭鞭抽出来的。
退热的药还在煎,楚煜心情郁结,反身坐在床沿处,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
昏迷中,阮元的眼角不停淌下泪水,明明没有意识,他还是不断地抽泣,抽抽嗒嗒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楚煜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只觉得……
很多时候,还是一个不会说话不会惹他生气的元元,更讨人喜欢。
枯坐了很久后,药童把熬好的汤药送过来,楚煜接过药碗,让药童退下,备好了帕子和汤勺,给阮元准备好,又试了下汤药的温度,这才喂给他。
可是比起进到胃里的,更多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出来,把那帕子印得湿漉漉的。
楚煜难得耐心,一直到整碗汤药见底,才停下重复的动作,又换了块帕子,给阮元擦净下巴上的药汁。
从阮元回来到现在,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管楚煜做什么,都不曾打扰到他。
一整个下午,阮元都在昏睡,楚煜也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唯独想起牢狱中阮元的那些话
愤怒之余,又有着数不清的悲哀。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阮元眼中,他是那么的不堪。
日头西斜,太阳的最后一抹光亮被吞没,屋子里点起了烛火,一声细微的呻吟后,阮元的睫毛开始颤动。
半晌过去,楚煜只觉得过了很久,阮元才终于睁眼。
他呆愣愣地躺着,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横梁,身体上的痛楚耗费了他全部心神,阮元只有死死咬着牙关,才能忍住不在楚煜面前露出狼狈状。
然,好歹是相处了十几年的主奴,谁不了解谁?
楚煜抬手摸了摸阮元的额头,确认对方没有重新发热,不想就这么一碰,扰了阮元全部心弦。
他猛地扭过头,夺眶而出的泪水顷刻坠落到枕头上,不等阮元再有其他举动,楚煜已然伸长胳膊,徒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不出意料一手湿濡,却也抹去了阮元脸上的泪痕。
“疼了?”楚煜明知故问。
可能是被打怕了,阮元嘴唇颤抖着:“疼。”
“忍忍吧。”楚煜狠心说道,“这边不比宫里,最好的伤药也不过尔尔,止痛就有点难了。”
“是。”
不管怎么说,就算只是单字蹦,也算有个回应。
楚煜问道:“要吃东西吗?还是喝点水?或者其他需要?”
“不。”
“那行。”他好说话极了,话音一转,“既然没有需求,那就回答朕几个问题吧。”
“边疆王在哪里?朕知道他在城中,找你问个落脚处,这两天围捕,也省点力气。”
“山谷中的兵力布防如何?前朝余孽大势已去,灭亡已是必然,早些弃暗投明,朕也能保你性命。”
“最后……牢中说的那些话,可当真?”
说到底,有些事不是打过就能揭过的,刚才独处,楚煜也想了很多,他不后悔动手,就算有歉疚,也不后悔,毕竟帝王者,哪里会有悔悟之心?
这是很多年养成的意识,楚煜早就习惯了阮元对他的顺遂,遭到忤逆,第一反应就是罚。
或者说,但凡还是大楚的子民,敢忤逆皇上的,都难逃责罚。
但打过之后,楚煜该照顾就照顾,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只他一定要搞明白,阮元的怨念……就真的那么深?
这些疑问,只有本人能解答。
然而毫无意外,对此,阮元又成了闷葫芦。
“不肯说话就罢了。”楚煜说,“朕自会找办法拿下边疆王,你也无需担心,捉拿逆王的功绩,朕会放在你名下,功过相抵,保你一命,朕自认还是做的到的。”
说完这些,楚煜挽了挽袖口,道一声「朕走了」,就此离开。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阮元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他根本顾不上屋顶的暗卫,眼睛一开一合,嘴角溢出呜咽,频率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至于楚煜临走前放下的话,剧痛当前,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只是阮元不知道,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卧病在床养伤,递到他手里的药,提前得了楚煜的吩咐,里面加了助眠的药材,通常阮元喝完,很快就会不敌睡意。
这样也好,至少比起遭受疼痛的折磨,阮元更愿意一睡不起,连带着那些复杂关系,也不用理会了。
而楚煜在外忙碌,一边指挥暗卫巡查边疆王的踪迹,一边真真假假,准备各种指判「谋逆」的证据。
除了夜里,他很少再去阮元眼前晃悠,仿佛逃避似的,对当日牢狱里的话语,当作不曾发生,再不提及。
直到
“参见皇上。”倘若阮元在这,一定会大吃一惊,被押送至楚煜跟前的,可不就是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