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狼狈，衣衫上全是摩擦后的破损，发丝乱成一团，脸上还有磕撞后的淤青。

璇儿跪坐在地，参拜过后，并不去看高位上的人，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半天前，暗一带人找到了边疆王藏匿的院子，不想被边疆王发现，无奈之下只能展开抓捕。

可比起准备充足的暗卫，边疆王身边已无可用之人，死士下落至今不明，就他自己那三脚猫功夫，在暗卫面前，拿来跑路都不够看。

楚焱带着旋儿匆匆逃窜，谁想拐进小巷，前方正是巡逻的士兵，后面则是抓捕的暗卫，前有狼后有虎，他一咬牙，趁着暗卫还没追上来，一把将璇儿推进一侧的住户院里。

璇儿猝不及防，被直接从墙头摔下去，可还不等他缓过劲，楚焱已经慌张交代：“快跑，去卧房，米缸下面有秘道，直接出城，本王去把人引开！”

璇儿来不及拒绝，只消眨眼的功夫，楚焱就转身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只可惜，到最后，璇儿也没逃脱。

直到此刻，璇儿还回不过神，按理说……

引离追兵的活儿，怎么都该是他来做啊。

第67章 066 痴傻

前厅里，暗一步步紧逼，翻来覆去，皆是要璇儿检举边疆王，拿出楚焱谋反罪证。

璇儿被逼的避无可避，而在对方的催眠下，他还是滋生了其他念头

算起来，他本就和边疆王对立，他效忠的人，不就是皇上吗？

更别说，在那无尽的深渊里，除了楚焱一死，他根本找不出其他解脱的方法。

就算是他能逃，能逃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这一年来的调教，早成了心底不可逾越的沟壑。

没人知道，哪怕是这种时候，他身上还戴着许多耻人的小玩意儿，甚至是已经习惯得……可以将其忽视。

有些话，只要开过口，后面的就极易说出来，璇儿讲到一年前是怎么身份暴露，讲到这一年来所受的非人对待。

哪怕楚煜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听他一一道来，也不免心头起骇，再后怕两分，幸好当年没真把阮元送去……

毕竟在边疆王身边呆了数年，凭着璇儿的受宠程度，他所接触到的，全是别的探子经年无法察觉的。

从招收民兵，收缴粮草，培养死士，再到和前朝余孽合作掀起战火……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是楚煜想知道的，他都说。

整整半个时辰，璇儿的言辞有些混乱，时间节点也是跳动，但又暗一整理，也无伤大雅。

直到他磕头，说：“以上，便是璇儿所探。”

楚煜面容不变，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态度。但在片刻沉默后，他还是说：“朕不会亏待功臣，待边疆王伏法，是隐退也好，入仕也好，朕都会满足你的心愿。”

“往后安危也无需担忧，之后十年，朕会派专门的人，在你身边护卫。”

他说的这些，是当年璇儿所求，而最后的护卫，也是免除了他所有后顾之忧。

就在话音刚落，璇儿便知，往后再也没有那些让人生死不如的羞辱了，他……解脱了。

本以为是最轻松快活的时候，他却只感到一阵憋闷，还有空落落的寂寥感。

璇儿是孤儿，从小就流落街头，偶然被厂司的人捡回去，琴棋书画，从一开始就是朝着勾人的方向培养的，加上他性情温和，确实是最讨人喜欢的模样。

这种喜欢，包括上司看待好物的珍惜，包括伙伴为了生存的讨好，还有……

身份暴露前夕，楚焱搂着他说：“宝贝璇儿，小可人儿，本王将来娶你可好？”

这可不是跟楚煜演戏，而是闺房私语。

那片刻时间，璇儿是真的沉溺在对方的视线中了。

他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有那种无缘无故的欢喜，不求回报的喜欢。

奈何世事无常，那样的柔情，不过昙花一现，之后就是无间沉沦，永世不得超生。

对于背叛者，楚焱从来没有好性子，能留背叛者一命，仅仅是因为

那是璇儿，是他曾经心悦过的人。

楚煜已经离开了，留下的两人上前欲带璇儿离开，可对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紧捆了一年的枷锁一朝脱落，璇儿心里反而愈发沉重，所有的怨恨消失，报复成功的快意褪去，他脑海中，就只剩下被抓前，楚焱离开的面容。

楚焱在朝他笑，不是往日的那种戏谑，是充满了包容和照顾，他从没在楚焱身上见过的一种笑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想人之将离，其容也善。

等有人不耐烦地去推搡他，只见璇儿突然伸手抱住对方的大腿，抬头眼角滴落一滴泪珠，他咧嘴甜甜地笑着：“大哥哥……”眼中清明不再。

璇儿痴傻了。

在被从深渊中救出来的那一刻，放弃了全部神志。

楚煜得知消息的时候，正看着阮元喝药，两人照旧相对无言，谁也不肯先低头。

之前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毫无例外都是阮元服软，可这回他撂担子不干了，楚煜又不懂退让，自然是一路冷战下去。

而这边，暗一目不斜视，把消息带到后，快步离开。

万事俱备，就差把边疆王抓回来，谁知道本该万无一失的璇儿出了岔子。

楚煜有瞬间错愕，随即就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