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了他短时间内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只剩下专注地处理伤口。
毕竟是手握匕首,刀痕深可见骨,楚煜也是能忍,伤药都落在上面,也不见他抖动分毫,反而还能分出心神逗弄阮元。
“怎么?刚才还敢跟朕抢东西,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楚煜促狭地笑着。
“属下知罪。”阮元从善如流。
楚煜一愣,旋即失笑:“朕没怪你,说说话罢了。”
他倒是想交谈,奈何阮元不理会,被追问得急了,又是那套「知罪万死」的说辞,毫无新意。
楚煜没法,只好闭嘴沉默。
等阮元把伤口包扎完毕,已经是一刻钟后了,纱布系好的那一刻,阮元忽然松了口气。
他静默片刻,另一只腿也跟着跪下去,仰头看向楚煜,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煜等了很久,只得无奈叹息一声,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阮元的脑袋,真心道:“元元啊,你是真的吓到朕的。”
谁能想到,那前大内总管,威慑宫廷内外的阮公公,有朝一日会因异症而轻生。
楚煜只知道防备着刺杀,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却从没想到要预防阮元自尽。
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
就算是现在想起,楚煜还是一阵心有余悸。
阮元万万想不到,楚煜会这样说,脸上的错愕显而易见,但很快偏过了头。
开始楚煜还搞不懂他又怎么了,迟疑了瞬间,索性自己站起来,往旁边一站,低头非要看个清楚:“又怎么了?”
“没什么。”阮元闷声闷气地回答,不敢转头避开,只好把脑袋低得更厉害。
可楚煜就是不让他如愿,习以为常地捏住他的下巴,这回还顺带捏了半只耳朵:“不许低头,抬头看朕!”
阮元吃痛,闷哼一声,很快直起身板。
训斥完了,楚煜又恢复了刚才的温柔样子,他试探道:“你还听不听朕的话?”
“属下听话。”
听话就好办多了,楚煜半蹲下去,掐住阮元腋下两侧,用力往上拉,还不忘呵斥:“不许动,朕要你乖乖的,是你说会听话。”
阮元没成想这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只能僵着身子任由楚煜摆布。
可更让他意料不到的是,下一刻他就被人抱了满怀,楚煜心愿达成,坐回到床边,又拍了拍阮元的屁股:“这样就行了,朕又不会吃了你,别乱跑了。”
不是阮元不专心,实在是这一连串的发展让他惊讶,此时再看自己姿势……
阮元脸上悄然浮现一丝红晕。
这是一种又羞耻又亲密的姿势,他被抱坐在楚煜腿上,又被环住腰肢防止掉下去。
在阮元的记忆里,他只见过慈父抱着幼子,才是这种姿态。
但容不得他多想,楚煜在沉静下来后,怜惜之心再起,他先是在阮元耳侧亲了亲,然后蓦然说:“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有朕在。”
阮元飘远的思绪瞬间拉回来,甚至是
崩了很久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他痛恨自己的失控,又害怕为主子所厌弃,更是不想十几年来的忠心毁于一旦,死后还要落个「大逆不道刺杀君王」的名声。
那种惊惧将他整个人包围,仿佛无边的黑夜,吞噬着他的全部生息。
偏偏有人出现,跟他说:有我在。
更别说这人还是九五之尊的帝王,还是……被他一直奉若神明的主子啊!
阮元抽了两下鼻子,在温热的手掌落在肩上后,偏过头,只消刹那便是泪流满面。
他竭力忍着不发出声音,却因为憋得时间太久,肩膀的颤动越来越厉害。
楚煜看不过眼,只好反手把他揽过来,一边给他擦着眼泪,一边安抚道:“想哭就哭吧,朕许你发泄,只是元元,你这段日子的反常,朕都没在意,你又何必自寻短见?”
“还说什么等不起了,什么叫等不起?你是命不久矣了,还是朕活不长了,往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凭什么等不起?”
“呜呜呜……”阮元只是哭,并不回答。
楚煜也不在意,自顾自说:“再信朕一次,朕能找到原因的,你也会好起来的,日子还长着,慢慢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不、不会好了……”阮元打着哭嗝反驳,总归是已经蹭了主子满身泪水,也不在意再冒犯更多。
他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时悲从中来,竟是直接扑进楚煜怀里:“主、主子不知道……不会好了,什么都不会变好的……”
“我是不祥之人,上天都讨厌的灾厄之星,只会遇见坏事,能遇见主子,怕不是用光了几辈子的福分呜呜……缘分到了,属下不敢再耽搁主子……”
“这都什么胡话?”楚煜听得哭笑不得,甚至上手抚上阮元额头,担心他别是烧坏了脑子。
谁料阮元只是拼命摇头:“不、不是胡话……是小时候、小时候的国师说的……国师说,我虽有皇子身,却是低贱命,抢了别人的运道,合该以命偿还。”
“不然、不然堂堂皇子,就是再、再不受宠……如何会被亲兄亵玩?”阮元浑身都在颤抖,时隔多年,第一次向别人说出幼年的隐情。
而事实上,这么多年细细数来,除了遇见楚煜,阮元找不到第二件幸事,他半生都在黑暗中游走,背负着世人的骂名,不得解脱,果真应了国师那句灾星。
他死死地抱住楚煜,汲取着那唯一的唯独,他并不知楚煜此时的震撼,真的是在毫无顾忌地发泄。
“主子、主子求您了、求您别不要我……属下很有用,属下能给您挡刀,能帮您清路,还能替您暖床,就求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