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一臻忽然气馁,觉得那朵玫瑰花也碍眼起来。比起周市长给她的社会地位和财富权力,那朵花真是太拿不出手了,显得自己特别寒酸。于是他说:“你把花扔了吧,我糊涂了,送什么不好送朵残花。”
他依旧会抱有这种感情,但是也依旧不会让这种感情影响他的人生,他以前不会去争取,现在也不会,老了以后或许会后悔自己年轻时的消极,但那时有太多后悔的事情填充晚年了,相比较前半生的厚重岁月,那些零星的后悔并不重要。
谭一臻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带上墨镜离开了。
有公交到站,有人下车,有人小跑着一路赶过来上车,短暂的热闹后站台又恢复了冷清。谢衍低头看掌心的玫瑰花,玫瑰花还是蔫哒哒的样子,但是谢衍总觉得那一刻,谭一臻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郑重地交给了自己。
周游刚出会议室的时候闭上眼,用手指捏了捏鼻梁,身边人三三两两走出来,纷纷跟他打招呼,周游客气地一一回应。
朱秘书去主任那拿文件,他就去等电梯。走在他旁边的是澜水市的军分区政委,也是市常委,性格谨慎甚少站队,平日里看不出和书记有什么深交,但是他老婆是有赵书记的老婆家提供资金理财后,才有钱把儿子送出国留学的。
至于周游为什么会知道,只能说澜水市民思想觉悟很高,发生不公平现象时积极维护自身权益,常投举报信,常打市长热线。人民群众是汪洋,汇集到一起就是力量,你很难想象他们都从哪里来,从事哪行哪业,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秘辛。团结了群众才能做好工作,可是澜水上层可能早就忘记了初心,做的官越大,越背离群众,周游分管教育的那几年还接手了市政府设立的热线部门,压下了太多事情,当然不是为了维护上层,而是有些事情,只有适当的时候爆出来才管用,找错了时间,反而会害了那些投诉的普通人。
他与军分区政委点头之交,打完招呼各干各事,按电梯回办公室,然后在门口看见上次开会见到的外企高管。
高管女士今天换了种香水,依旧清雅芬芳,手工定制的女士西装勾勒出她曼妙的身体弧度,笑容浅浅,仪态极好。
“周市长你好,我昨天和您的秘书预约过见面,今天找您有事,你现在方便吗?”
周游说:“是公事?”
高管女士微笑:“是的。”
周游也是一笑:“我与梁总近期没有工作上的往来,他也没说贵公司会有人过来,我昨天不在,朱秘书很忙,接听你的电话没有回的话就是拒绝了,真是辛苦你白跑一趟,还是请回吧。”
女士上前两步:“周市长……”
她皱起眉的样子也是婉约古典的,能以“点缀物”的身份坐上高管位置,她不止外形条件优越,工作上也有几把刷子,这样的女人最不缺男人追捧,男人偏好有能力但能力不强,最好是没自己强,且相貌出众的女人。
但是周游对这类女人的欣赏只停留在画上,如果她们不能保持闭嘴般的安静,那么他对母亲曾怀有的那份厌恶就会转嫁到她们身上。
这种迁怒当然是错误的,但是对一个人的反感可以来的毫无缘由,于是周游并没有理会她的欲言又止,而是礼貌性地对她微笑,然后自己打开进办公室,把高管女士关在了门外。
高管女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跺了下脚。她来自然是准备了无关紧要的公事,但目的还是要见周市长,怎么也要让他对自己留下印象。只要进了屋,自然有万般手段施展,可如今连门都进不去,这不禁让她有些挫败。
周市长的母亲是高门淑女,气度雍容举止端庄,母亲对子女的影响是至深的,周市长从小学中国水墨画,书法亦佳,最能理解宗白华大师所说的“初发芙蓉”与“错彩镂金”这两种美,而周市长身世显赫,看惯了铺锦列绣的繁华,自然会爱清雅芙蓉,她为了投周市长所好可是下了苦功,在男人间的游刃有余更是增加了她的信心,但是没想到周市长这样无情,第二次见面就把她关在了门外!
高管女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像周市长这样的男人见惯了美女,不容易被打动,她还需要再接再厉,想好理由下次再来,刚准备转身离开,忽听身后门一开,周游走了出来。
高管女士转忧为喜,拼命维持着矜持,露出笑容:“周市长……”
周游却紧皱着眉头,手里电话靠在耳边,步履匆匆,直接越过了她,对电话那端的人说道:“常乐酒店塌了?别管那么多,快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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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酒店就是本文第二十章,谢衍跟乐清辉说过早晚会坍塌的那个酒店。
酒店坍塌是纯意外事故。
72. < 好乐无荒(司隶校尉)|PO18??t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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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谢衍去医院看外婆的时候外婆还在睡,摔伤后她变得非常嗜睡,谢衍趴在床边,脸埋在被子上一会儿,护工看到她的姿势担心她窒息,也担心她的妆会蹭到病床被子上,过去想提醒她的时候谢衍正好直起腰,呼吸正常,且一张脸粉融白净,一点都没有蹭掉妆的痕迹。
谢衍看见她手里提着的饭盒,问:“我舅来的?”
“是的。”
谢衍起身往外走,开门的时候乐清辉还在走廊长椅上坐着,谢衍直接过去说:“舅,元和地产的林监事是不是还在那?”
“还在,怎么了?”
“你帮我问下,元和地产最近有没有拆迁老区的地,拆迁的话有没有遇到钉子户,有的话又是怎么解决的。”
乐清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衍说:“高中救我的那个人被撞死了,据说是钉子户,被书记儿子找人撞的。书记儿子任职的房产公司,我记得以前是你的产业。”
乐清辉表情凝重起来。
他貌盛,年纪大了平添柔和,往往会让人觉得他平静懒散,不争不抢。一般人也看不出这个除了腕表外全身行头加起来不足两百块的中年人年轻时是如何在商场上狠进狠出,咄咄逼人。
他搞房地产发家,元和地产曾是他的产业,里面的高层人马大半还是旧部,乐清辉如果想打听些什么,只要不是涉及核心机密,终究能问出来。
他说:“被撞死的钉子户后事处理了吗?”
“他没有家人,后事我已经委托专业的公司。”
乐清辉点点头:“挑块好地,过几天我去给他上香。”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帮忙了,谢衍嗯了声,接着说:“舅舅,你能不能再帮我查一下,近三十年里,澜水市和银城市各个研究所的经手情况?”
她补充说:“而且是那种打着科研旗号,但实际没有国家拨款的独立运营的研究所。占地应该不小,而且非常低调,和当地大学没有交流项目,但或许会和孤儿院,或者医院妇产科之类的地方有频繁的对接。”
天还没黑透,温度也不低,但是乐清辉搓搓胳膊:“听你的要求我怎么忽然觉得……这么冷?”
他正色道:“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要查这个,得给我个正当理由,我才考虑帮不帮你。”
谢衍抿着嘴,良久才说:“舅舅,我不想骗你。”
乐清辉微微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谢衍忽然明白了周游某时某刻的心情――你知道很多事情,这些事压在你的心头,因为各种原因决不能告诉别人,但是越不说,别人就越不能理解你。
谢衍一直不知道周游隐瞒了自己什么,因为这份隐瞒她曾经对他产生怨怼,可是想想,即使闲散如谢衍都无法对至亲推心置腹,何况是身陷权力战场,唯恐行差踏错的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