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闻言心里一喜,心道大小姐到底还是年轻,不难糊弄,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喜色,“大小姐说的是,奴婢也是怕耽误了宴席。”
江晚芙看她一脸喜色,接着道,“临时采买可来得及?”
婆子忙邀功似的道,“大小姐无需担心……奴婢这就派人赶去,咱们府是老主顾,再急也是有的。”
江晚芙嘴角还带着一丝淡笑,忽的道,“依我看,还是换一家。你方才也说自己养得仔细,好好的蟹死了三四成,可见是蟹就有问题。否则如何无端端死了?这样吧,打今日起,便不跟这家买了。”
婆子面上的笑僵住,她倒是想说蟹没问题,可要说没问题,就要承认是自己养死了,便支支吾吾不敢明着帮卖蟹的说话,但靠着跟卖蟹的这一进一出,她赚了不少,如今这条财路被大小姐一句话给堵了,她又不舍得就这么放弃,就挤出个笑来,“大小姐说的是,只是这临时换铺子,就怕耽误了正事……正是老主顾,才把咱们府上的摆在最前头,换了别的,怕是不大好说话。”
江晚芙满不在意地道,“有什么不好说话的?只说哪家拿得出,日后便都在他家采买了,自就有了。再动辄养死了,就再换一家就是。”顿了顿,她抬起脸,看着那婆子,神情淡淡地道,“没什么是非用不可,换不得的。用的不顺手,换了就是了。好了,下去做事吧。”
这话哪里说的是蟹,分明是警告她。婆子听得脸色一白,再不敢多说一句,忙起来去忙了。
高姨娘从头看到尾,起初还以为大小姐就要被这婆子给糊弄过去了,岂料三言两语,那狡猾的婆子就被大小姐给治得老老实实了,心里不由得钦佩。
江晚芙倒没有去管高姨娘的想法,水至清则无鱼,她也不是不许底下人捞点油水,但前提是把差事干得漂漂亮亮,否则,就像她说的,用的不顺手就换了。这么一来,接下来倒是没人敢再耍什么手段了,一切都很顺利。
灶房宴席的事基本都好了,江晚芙留了惠娘盯着,便先回去收拾一下,再去花厅迎客了。高姨娘也回自己的院子去了,江晚芙怕她又巴巴赶来棣棠院等,便提前跟她说好在花厅见面。
江晚芙换了身衣裳,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则在外间,随手翻她看的游记,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就站起来了,朝她伸了手,温和道,“我送你过去。”
江晚芙知道他是想给她撑脸面,陆则不是很喜欢甜言蜜语的人,很多时候只是默默地做,维护她的时候也是如此。跟他的情绪一样,不是很外露的类型,但偶尔爆发出来的时候,她才会很惊讶地发现,他的喜欢比她以为的还要多,还要深。
她被他牵着走出去,也默默地回握住他的手。
送她到花厅,已经有几位宾客陆陆续续被管事迎进来了,看见江晚芙,都想上前跟她打招呼,看见她身侧的陆则,倒是踟蹰着不敢上前了。不到三十的刑部尚书,还掌管三大营,妥妥的权臣,日后继承了卫国公府,便愈发不得了了。
陆则也没有久留,把人送到了,说了几句话,便带人转身走了。那些夫人看他走了,松了口气,倒都上来跟江晚芙说话了,语气很是客气。
年后的宴总是很多的,大聚小聚,京中裴家,裴家是书香门第,规矩还更多些,小袁氏每天都早早起来,去伺候婆母裴夫人用早膳,再是陪着婆母见长辈,今天来的是表姑母,她和大袁氏两个晚辈,从早上站到中午,等回去的时候,小腿都浮肿了,躺在榻上,嬷嬷拿了热帕子给她热敷,边道,“您今早天没亮就起来了,睡会儿吧。”
小袁氏叹气,“哪有睡的功夫,就是回来歇歇脚的,等会儿太太午睡醒,要是没瞧见我,又要训我了。当初娘说读书人家规矩多,我还不信,如今才是真吃到苦头了。等会儿就过去,我看娘为着小姑子的事,心情不大好,还是别触她霉头了。”
嬷嬷边揉腿,边问,“可是去探亲那事儿?”
小袁氏点头,“其实要我说,多大点事啊。夏氏毕竟也是姑爷的生母,去夏家走走亲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陆家长辈都没说什么。再说了,也就自家人知道。”
嬷嬷听了后便道,“太太是怕旁人议论吧……”
小袁氏点点头,摆手道,“不说这事了,对了,你今早说我娘家的年礼送来了,还有信吧?拿来我看看。”
嬷嬷闻言,忙起身去取了信过来,小袁氏接过去,边拆边自言自语道,“上回托娘打听的事,也不知有消息没有……按说南靖就那么大,找起来应当很容易才是。”
万一真找到什么亲戚,也可去和卫世子夫人说一声,不过听说她也回苏州探亲去了。
信很快拆开了,小袁氏一目十行,前两页都是家里那些事,什么弟媳有了好消息之类的,她也是草草扫过,等看到一处“你先前问的事,娘托你舅舅去南靖打听了,确有这样一户人家”,便打起了精神,继续看下去。
然后,嬷嬷便看见小袁氏像是看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却见小袁氏一下子把信捂在了胸口,像是怕被谁看见似的,慌张地吩咐嬷嬷,“去把烛台拿过来。”
嬷嬷忙去取了烛台过来,就看见小袁氏仿佛犹豫了会儿,才下了决心,把伸出手,跳动的烛火一碰到宣纸,火便顺势爬上来,不多时,连青烟也散去,屋里便只余些灰烬。
185. 第 185 章 他不想去猜测陆则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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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从宴席处离开, 回到棣棠院,把斗篷脱了递给小厮,正这时, 常安匆匆从外进来, 走到他身边, 低声道, “世子,京中来信了。”
陆则闻言只嗯了一声。二人进了书房, 陆则取过信看, 信是留在府中的严殊写的,三日一封, 倒并无什么特别。
陆则之所以敢陪着阿芙来苏州, 也是猜到这情形。按照以往的战事, 蒙古从未在冬天发动过战争, 秋季丰收、谷盈仓满,若要劫掠,会选在十月前后。父亲来信,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一入冬, 人马寸步难行, 易守难攻,对攻方而言粮草难以为继, 也不划算。如不为粮草, 只为疆域,则会选春耕时节发动战事。边关九镇皆自给自足, 一部分兵力便是农闲为兵,农忙为农,战事一旦打响, 春耕乃至整年的收成必受影响。越往后打,对蒙古越有利。
北地无战事,朝中也难得太平。
“近日朝中太平,唯一事引朝臣议论。陛下有意为明安公主晋长公主封号,礼部尚书认为公主孀居,不宜加封。陛下不虞,翌日撤礼部尚书一职,由原光禄寺卿接任……操办册封典庆仪式。都察院与大理寺上谏,被拦在宫门之外……首辅未得面圣……”
大梁册封的长公主不算多,因高祖册封其女为怀慈长公主,怀慈长公主曾代父镇守城池,比男子毫不逊色,因此受封。一开始把标准定得太高,接连几代帝王都未曾封长公主。后来一位是和亲入藏的昌平长公主,先后易嫁三次,在藏颇有民心,其子在大梁的支持下继承王位,尊大梁为父国。昌平因此受封。
至于陆则的母亲永嘉长公主,则是因为下嫁卫国公府。比起前面几位,永嘉长公主并无功劳,只是先帝态度强硬,再加上当时卫国公府与皇室关系很紧张,亟需一桩婚姻来缓和关系,是多方争执下的妥协。但永嘉公主自册封后,从不插手政务,也不以长公主的身份自居,低调得让人几乎忘了她长公主的身份,纵有不赞同的声音,而后便也渐渐消弭了。
毕竟朝臣反对册封长公主,并非要与皇帝对着干,而是因此身份的特殊。长公主可干涉政务,不是私下说几句的那种。
同样是和亲,比起昌平长公主的居功至伟,明安公主只能算得上平平,且她回梁一事,国库耗资甚多,不满的声音都还没压下去。
以过去陆则对宣帝的了解,觉得这事不大像他的做派,宣帝仁弱,朝中反对的声音这么大,他不可能如此坚决,但那是从前,现在陆则对自己这位舅舅,却不敢妄下定论了。
如果说软禁威胁,算不上毒辣,只是为了稳固皇权,那下令处死他母亲,处死一母同胞的长姐,却不是一个仁弱的人做得出来的。
陆则有时候甚至怀疑,宣帝的仁弱、无心朝政……都只是他身为一个帝王的伪装罢了。如今册封长公主一事,犹如印证了陆则的猜想一样。
陆则合上信,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说。
……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江晚芙看向陪了她一整日的高姨娘,朝她微微笑了笑,温和道,“今日忙了一天,姨娘累了吧?早些回去吧。”
高姨娘屈身应下,带上自己的丫鬟走了。惠娘上前扶江晚芙回棣棠院,二人边走边说话,惠娘有些感慨,“……先前还觉得这高姨娘木讷了些,这几日下来,倒见她十分用心。今早螃蟹那事,换做一般人,也就当没看见了,她倒是肯管。”
江晚芙也对高姨娘大有改观,其实真要说相貌,高姨娘也就一双眼略微好看些,称得上含情凝睇四个字,只是总低着个头,却缺了几分灵动。若性情再讨喜些,便是顾盼生辉了。但她却是很守本分,循规蹈矩的。
江晚芙想了想,轻声吩咐,“惠娘,明日你翻翻行礼,看有没有什么头面首饰,衬她的身份的,给高姨娘送过去吧。也谢她这几日的帮忙了。”
惠娘应下,又想起一事,便张口道,“对了,奴婢今天跟高姨娘的丫鬟说话,倒是听那丫鬟说起一事。您还记得你有孕后,江家送去的礼麽?”
提起这事,江晚芙自然还记得。因为当时无论是她还是惠娘,都觉得很蹊跷,没想过江家会送这么重的礼。她点头,“怎么?”
惠娘就笑着解释道,“那礼并非夫人定的,夫人去年就病了,是高姨娘拟的……这么说来便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