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管刘兆怎么欺男霸女,他都只劝自己,他效忠的不是刘家,不是他看不上的刘兆,他要保护的是全大梁的百姓,可他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全天下的百姓,和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忠义,什么舍小家为大家,都只是笑话罢了。
陆则睁开眼,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他望着头顶的床帐,藕色的帐子,帐子上绣着连理枝纹。
屋外传来几声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
屋里的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小娘子一贯畏寒,不自觉朝他怀里拱,他抬起手臂,小心护着她,也闭上了眼,渐渐入睡。
.
隔日起来,用过早膳,陆则便要出门。
江晚芙自然如先前那样,起身送他,送到门口,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陆则忽的回过头,一把抱住她。
惠娘等人都还在一旁,院里还有洒扫的仆妇,以往两人就是再亲近,在外头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
江晚芙不免有些脸红,但也没反抗,任由陆则抱着她。
陆则略微松开了些,微微低头,注视着小娘子,见她神色乖顺柔和,眼睛里除了点羞涩,也很平和,他低头亲她,亲了一会儿,才觉得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他今日很不想离开她,但有些事情,他必须尽早安排,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
陆则压抑着自己留下的冲动,松开江晚芙,轻声道,“替我做个荷包吧。”
江晚芙有些疑惑,不明白陆则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倒是点点头,“好,夫君想要什么颜色的?母亲前几日送了些云锦过来,有一匹是鸦青的,原想留着给夫君做衣裳的,裁些做荷包,好不好?”
陆则却道,“碧青,我想要碧青的。”
碧青这样的颜色,一贯是小娘子才用的,年纪略大些的妇人,都嫌不沉稳,不敢拿来裁衣裳,只用作滚边的,陆则这样常常出门在外的,怎好戴碧青的荷包。
若是之前,江晚芙未必会多嘴,陆则要什么,她答应了就是。可如今二人比起之前,不知亲近了多少,她胆子也大了不少,抿抿唇,笑出声来,歪着头看陆则,“夫君怎么好戴碧青的荷包?旁人要笑话夫君的,我给夫君做鸦青的吧,好不好?”
陆则沉默了一瞬,到底是点了头,“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庭院中仆妇早都退下去了,惠娘也不见人影,江晚芙便抬手,替陆则理了理绯红官袍的衣领,柔声道,“夫君快出门吧,不要误了卯时。”
陆则轻轻“嗯”了一声,才踏了出去。
目送陆则走远,又吹了会儿风,面上的热意总算是下来了,江晚芙回到屋里,叫纤云翻了那匹鸦青的云锦出来,打算趁去福安堂请安的空隙,先裁一截下来,做个雏形,等从祖母处回来,再仔细做。
待弄了个囫囵,纤云收到一旁的篾篮里,江晚芙便出了门,朝福安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地方,她来得一贯不算迟,除了住在福安堂的陆书瑜到了,庄氏和赵氏都还没来,她坐下,便有仆妇进来送茶。
陆老夫人把她叫到身边,很是仔细看过她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才道,“昨日没吓着吧?”
江晚芙怔了一下。昨晚陆则与她说,皇室想要瞒下太子的丑闻,眼下祖母问她,她一时不知怎么回话才好。
陆老夫人倒是没多想,只以为她还是吓着了,拍拍她的手,慈祥道,“谁能想到,竟有人胆子这样大,竟敢袭击太子。幸好没出什么事。”
“二郎也是的,这样大的事情,还瞒着我。还是今早宫里下了赐婚的圣旨,我才晓得昨日成国公府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江晚芙没忍住,“赐婚?”
陆老夫人颔首,“嗯。太子遇袭,为周家一小娘子所救,听说那小娘子舍身相护,伤得也不轻,皇后听了觉得愧疚,便去与陛下求了赐婚的圣旨,要纳那小娘子做侧妃。”
江晚芙听着,抿抿唇。果然如陆则所言,真的是赐婚,皇家的面子,果然比什么都重要。
太子遇袭的事情,到底和卫国公府没什么关系,陆老夫人也是那么一问,没揪着不放,很快永嘉公主、庄氏和赵氏也来了,陆老夫人便没拉着江晚芙说话,与几个儿媳妇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府里的事情。
离过年也只有十几日了,府里的事情本就很多,再加上卫国公也在回来的路上,更是忙上添忙,就连江晚芙,都被陆老夫人拉了壮丁,时不时被喊去帮忙。
江晚芙忙,陆则也不遑多让,只是外头的事情,江晚芙一贯不会过问,但她偶尔也能听到了些消息,无非是陆则在刑部又断了什么案子。又有戏班子把那案子编了出戏,陆老夫人听说了,还叫了个戏班子来府里,唱了一出。
日子一日一日过,卫国公府终于要迎来真正的一家之主。
江晚芙的公爹,镇守边疆的卫国公陆勤。
68. 第 68 章 卫国公
因着卫国公要回来, 府里一早就热闹起来。
江晚芙也醒得颇早,匆匆用了早膳,就去了福安堂帮忙, 用了午膳, 才听见屋外嬷嬷满含欣喜的声音, 撩了帘子进来道, “老夫人,国公爷进城了。”
陆老夫人当即起身, 带着女眷们出了福安堂, 去了前堂,在正门内的庭院中站着。往日紧紧合着的正门, 难得大开着, 屋里屋外洒扫得一尘不染, 陆家男人们也早都到了。
在女眷之中, 江晚芙辈分最小,自然而然站在最末。倒是陆则,女眷这头还讲辈分,男人那边却更看重身份, 陆二爷和陆三爷虽居长, 却都避在一侧,让陆则站在首位。
陆则穿一身云白织金的圆领锦袍, 发束金玉冠、腰系革带、佩青玉佩, 挂了鸦青荷包,身形挺拔, 长身而立,肩宽腰窄,一张侧脸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 和二人独处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江晚芙最近有些习惯了二人独处时的陆则,虽不爱笑,但待她却算得上温柔,乍一见外人面前的陆则,一时还有些不大习惯,觉得几分陌生。
倒是陆则,见女眷来了,便不着痕迹瞥了眼站在女眷最末的小娘子,见她裹着身带绒领的水红披风,才放心收回视线,朝袖中取了样物件,递给不远处立着的常宁。
因角度的问题,江晚芙没看清陆则手里拿的是什么,但也无需她猜,常宁很快过来了,将东西递给惠娘,惠娘很快上前一步,将东西送进了她手里。
是个铜制的小手炉,看着还有点眼熟。
她畏寒,京城的冬天又格外的冷,平日出门,手炉是一直随身带着的,立雪堂别的东西不说,手炉却有不下十几个,有小如鹅蛋大小,能塞进荷包,贴身携带的,也有如拳头大小,刚好拢在袖子里的,还有略大些,装了提手,恰好能拎在手里的,总之大大小小的不少。
大约是刚添了碳,手炉摸上去就很暖和,江晚芙两手合拢,团在掌心,一股热意散开,仿佛连周身那股逼人的寒冷,都随之散去了一样。
两人这番小动作,旁人自然没在意,也没站多久,就见正门外有了动静,马蹄声阵阵,伴随着一声吁,几匹骏马停在正门外,为首是一匹枣红的马,比一般的马高了不少,目光炯炯,威风凛凛。
一人从骏马身上,翻身而下,那人动作很快,且很熟练,重重落在地上。一身盔甲,从门外入,环视四周,视线似乎是顿了顿,很快走到陆老夫人跟前,双膝跪下,拱手,声音低沉而有力,他道,“儿请母安。”
说罢,长身一拜,叩首。
陆老夫人自然不舍得,忙上前扶儿子,连声道,“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