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也不再细问,吩咐军土们道:“将箭往他们腿上放,留活口。”
他话音刚落,只听为首的那个道:“放我们走。”
赵衍转过头看他,微微眯起眼睛,他藏在身后木板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被黑衣人架在了刀下……转念一想,突然明白过来了,随即冷笑一声:“你是哥舒旻……” 不蒙面就是为了让她认出来。
哥舒旻道:“行不更姓,坐不改名,放我们走……不然我拉她一起陪葬。”
他们过了晌午接到嬷嬷的密信,说是公主让他们在雍州刺杀赵衍,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还没机会下手,就被人捷足先登。可怪异的是,那些人似乎不想真的取赵衍的性命,胡乱射了几箭,又将人群搅乱,便遁逃得没了踪影。
不过正因如此,才将赵衍为公主殿下挡的那一箭看得清清楚楚,如今逼不得已,且试一试,那人若是真的下令放箭,再将殿下推出去不迟。
赵衍眸色暗沉,死死盯着刚刚被他用命护着的人,嗓音沙哑:“不过区区奴婢,你要杀便杀!不过……你若连自已未过门的妻子都要拿来当人质,不如留给我当一辈子奴婢算了!”
哥舒旻虎躯一震,不解地看向妙仪,见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也无暇细想,又道:“就凭你为她挨下的那一箭。”
赵衍沉默不语,鹤望看出他的犹豫,对着众人急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刚刚王爷已经下过令了……”
他话未说完,赵衍抬起了伤手:“慢着……”
箭镞还在他骨肉里,牵动起来钻心的痛:“先放他们走。”
51.差池其羽·匿迹
杨涓从温泉宫回来,径直去了右相的府邸,直到晚上,未踏出书房半步。
大夫人来人请他们去用晚膳,右相道一局棋正在兴头上,让大夫人带着女眷们先用。到了晚间,三夫人派婢女请右相去宵夜,他又让三夫人自已先安置,不必等他。那婢女往窗户里的人影上一瞧,果真是在对弈,便悻悻回去了。
过了子时,窗外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抱着一只灰羽信鸽进来,当着右相的面,将它腿上的细竹筒拿下来,毕恭毕敬地递上去:“相爷。”
杨仲节一手拿着棋子,一手漫不经心地接过来,递给了杨涓:“老眼昏花了,你看吧。”
那个送信的人也不敢逗留,立刻抱着鸽子退下了,临走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关严实了才快步离开。
杨涓放下棋子,双手接过打开来,一边看一边皱眉,匆匆看完,赶忙将密信递还给杨仲节:“伯父,请过目。”
杨仲节接过来大略看了一眼,便往烛台是一撩,落到地上时,已燃成了灰:“你怎么看?”
杨涓手指磨着玉棋盘的边:“侄儿愚见,事情虽与我们的谋划有了偏差,却也不是往坏的方向去。”
杨仲节摸摸胡须:“嗯,接着说。”
“我们原想混乱中除了那个婢女,再重伤赵衍。现下那个婢女虽没有死,但被一群男人劫走了,不明不白地过上一夜,就算找回来也难复宠爱。即便是赵衍对她情根深种,名分上对绮罗儿倒没什么威胁了。”
“不错,杀她本就是顺便,坏了名节也是一样。”
见伯父颔首,杨涓又道:“更妙的在于,来救她的人,是原来寿安公主的赐婚史哥舒旻,二人兴许在送亲的路上就有了首尾,才会让他这个前朝余孽冒风险来劫人……寿安公主的亲外公可是在南诏,我们费尽心思扮成南诏逆党,倒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坐实了。”
杨仲节放下棋子,似在静待下文,过了半晌,见杨涓无话,便道:“涓儿,我膝下无子,日后杨家一门都要交托给你,你近年来长进不小,可若要真把持住半壁朝堂,还得再多加磨炼。”
杨涓思忖片刻:“大夫人说要过继宗室嫡子,我娘不是正室,怕是不能,不过侄儿愿听从伯父教诲,事事以杨家大局为重。”
“嗯,凡事要比对手多想三四步,信上写了的,你想的都对,可这信上没写的呢?”
杨涓大为惊异:“伯父此言何意?”
“信中提了赵衍出了雍州城,却未探明他去了哪里。”
“确是没有,怕是要回大梁吧!”
“他若是回了大梁,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却还没有人来回报。就怕他不回来……去了邶山。”
“他为何要去邶山?”
“邶山离哪里最近?”
“西大营?”
“不错,我们假扮南诏刺客将他重伤,就是为了让陛下出兵南诏时临阵换帅,将西大营的兵权从赵衍手上放出来,若他真的去了邶山,怕是已经觉察此事不是南诏人做下的了,而且意在兵权。”
杨涓道:“若真是那样,可怎么是好?”
杨仲节摸摸胡须:“就算他觉察了……只要我们的人没有活口落在他手上,倒也不怕……且看明日早朝,陛下怎么说……对了那个陈道师可有觅到踪迹?”
“有人说在崖州见过,我已派人去了,不日便可回来。”
哥舒旻带着妙仪逃出暗巷,混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到个僻静处,褪去身上的夜行衣,丢到路边的火堆里,露出里面寻常人的打扮之后,往南门去,准备即刻出城,不料城门紧闭,门下重兵把守。
于是只好再做打算,兵分三路,先后去了城北的一处小院,门一开,李嬷嬷和苏合已经等在了里面。
李嬷嬷看见妙仪,激动得热泪盈眶:“终是将殿下救出来了……” 她边说边握住妙仪的手,觉出一片湿重,定睛一看,惊道:“殿下身上怎么有血,是不是受伤了?” 说完转头望向哥舒旻,眼中满是责问。
哥舒旻不知如何作答,只听妙仪道:“不是我的血,怕是不小心在哪里沾上的,嬷嬷快给我备水吧。” 李嬷嬷听她说没有受伤,放下心来,忙去准备。
等热水得了,苏合像往常一样要进去伺候,被妙仪挡下了:“今日你们都担惊受怕一天,早些安置吧,这些时日我已经习惯自已沐浴了。”
苏合心中惊诧,只听李嬷嬷道:“殿下这么说便是体恤我们,我们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殿下唤一声便好。”
房中无人,妙仪终于能将那已经渐渐变干发紧的血衣脱下来,跨进浴桶,反复搓洗手上的血迹,只是不论怎么洗,那铁锈般的腥味都挥之不去,索性将手泡在了水里,不一会儿,水面恢复了平静,倒映出她赤裸的半身。
烛光昏暗,也掩饰不去那人在她身上的痕迹,颈间锁骨胸口,处处有他印下的点点嫣红。
还有右肩上一片乌紫的痕迹,是他中箭时留下的,四条修长的指印,根根分明。
苏合在外面听水声停了,试探地唤道:“殿下?”
不闻回音,她正踟躇着要不要进去,门忽然开了,妙仪已换好衣服,将手中一团红红白白的东西递给她:“拿去烧了。”
52.差池其羽·归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