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鹤望瞥了一眼,王爷阴沉了一下午的脸色,终于云销雨霁。

雍州城以灯笼闻名,又坐落于贯通东西南北的商道上,城内数十家作坊争奇斗艳,一到夜晚,便在铺子门口结一个彩楼,将得意之作高高挂起,招揽过往商客,也常令交通不便,去岁便由城守下令,每月只有十五这一日方可张灯结彩,渐渐地,这一日也成了各地商贩齐聚雍州的日子,虽不是节日,却比一般的节日更热闹。

今日便是这月的十五,城内车马盈市,罗绮满街,赵衍虽命人换了小马车,上了主街不一会儿,便寸步难行了。

妙仪掀开帘子向外望去,似是饶有兴致,问道:“王爷可否容我下去走走?”

赵衍见她目光殷切,故意拿捏她:“你自已去?”

妙仪转开眼不看他:“王爷不去么……” 心中的忐忑,到了脸上便成了若有如无的羞涩。

她话音未落,赵衍已经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向上敞着,明明白白在等着她的。

妙仪轻吸一口气,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心中默默想着:或许嬷嬷晌午已经收到信了,哥舒将军也已经带着人混迹在人群中,再忍一忍便都过去了……他的柔情向来是用来哄骗人的……

仿佛是要肯定自已的决心一般,她握住他的手,一阵暖意瞬间蔓延到小臂,只听赵衍问:“手怎么这么冰凉。”

妙仪的手松了松,却被赵衍尽数裹进手心:“是王爷的手太热了。”

如烈焰般灼手的,还有仇人的性命。

50.差池其羽·偿还

妙仪的手被赵衍牵着,一跨出车门,整个天地都亮了起来。

盏盏灯笼被细长的竹竿挑起来,一排排连成了明媚的云,和人群中行行停停的火光辉映,远远望去,如漫天星辰坠落人间,抬起头来,又似人间烟火照进了天上宫阙。

一夜鱼龙舞,确是她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

八个亲卫围在他们四方,造了一堵移动的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隔出一片静谧天地。赵衍将五个手指张开,嵌进她的指缝里,紧紧扣着:“人多。”

妙仪的视线穿过人墙,外面的世界只余晃动的光影:“王爷,他们挡着,什么都瞧不见了。”

鹤望转过身,皱起眉头:“王爷,还是稳妥为好。”

赵衍点点头,前朝余孽未清,小心点不为过,太谨慎扫了兴也不好,于是道:“你们只将前面让开,也不妨事。”

他说罢牵着妙仪往前几步,又搂上她的腰,将人裹在怀里,替她挡去无知幼童的冲撞,和狂夫浪子的眼光。出乎意料,怀中人出奇的乖顺,他也乐得与她信步闲游。

街边的小摊摆出土塑的人偶,用红纱碧罗裁了小衣,又镶了金珠牙翠,一个百金,华丽非常,引得行人驻足。

几步之外,又有老翁用油面糖蜜,造成个笑面花老虎,无数小童举着还没焐热的碎银,盼着那老虎这次跳到自已的手上。

她最终停在一个小摊前,摊主拿着一把刻刀,在瓜果上雕出各种花样,穿上绳子,点上蜡烛,便成了一个灯笼。这个小摊无人问津,好在视野开阔,她心不在焉地将摊子上的瓜果灯拿起来,看了两眼便放下去,目光在人流中翻找着,一无所获,有几分失落。

一不留神摸上个刚刻好的青葫芦,黏稠的汁水粘了一手。摊主见了递了一条巾帕来:“娘子擦擦手,这葫芦汁沾到绸缎上,洗不掉的。”

赵衍看那帕子不甚洁净,抬手挡了,伸手去摸自已的汗巾,才想起来今日被她丢到了地上弄污了,只好握起她的手抹了抹,贴到她耳边道:“乱丢我给的汗巾,看我晚上怎么罚你。”

她转头看着他,好像已经忘了早上的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眼睛突然睁大了,不一会儿又低下头,看在赵衍眼中便又惊又羞了。

妙仪心中一喜,喘了一口气。他们身后酒楼的围栏里,影影绰绰,似是埋伏了不少人。

终于是等来了。

没想到哥舒将军手下竟有这么多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箭术准不准,自已和赵衍离得这么近,方不方便他们下手。

于是又轻轻挪起步子,离开赵衍三两步远,立着不动,低头继续翻看着小摊上的东西,间或用眼角的余光关照着酒楼那边。

寒光一动,她转头看去,一支羽箭穿破黑暗,直直飞来,竟是向着自已的面门。

难道那些人不是来杀赵衍的?

她愣住那里,一时忘了要躲,又突然被一只手被握住肩膀,拥进了一个火热的胸膛。

几乎是同时,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那个胸膛里传来痛苦的闷哼。

鹤望大叫一声:“王爷!”

赵衍伤在肩胛,刀尖上舔血四五年,若不是刚才情急了,本可以护着她避过去的。好在这伤不在要害,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他的性命,正暗自庆幸,却见对面楼上竟也埋伏了人,刹那间三支羽箭并驾齐驱,又是冲着他怀中的人来的。

他一手掀起小摊的,将箭挡了去,八个亲卫拔出剑来,将他们二人团团围在中间,鹤望向天空中发出响箭,呼啸一声,穿破夜空。

远处的人群以为是有人在放烟花,仰着脖子等了很久,没等来空中的火光,却听人喊道:“有南诏乱党,杀人啦……快跑呀!” 人群的步子乱起来,撞翻了沿街的摊贩,撞倒了高耸的灯楼,顷刻间火光四起,哀嚎不断。

亲卫们剑拔弩张地防备着,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再有冷箭,隐约看见两边搂上埋伏的人似是撤了下来,赵衍吩咐鹤望:“你将我背上的箭身砍断。”

鹤望手起刀落,铿锵一声。

赵衍倒抽一口冷气,捏着妙仪肩头的手又加了力气,将失了神的她重新拉回了现实之中,只听见人群混乱逃窜,哭喊声不绝于耳。

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住了赵衍的腰,袖口觉出黏稠的湿意,整个人埋头在他的怀中,鼻尖处尽是血的气味。

赵衍缓了口气,站起来,带着她往一条暗巷中走去,边走边向众人吩咐道:“来两个人跟着我等援兵,其他的人随鹤望去,务必抓一个活口回来,小心他们口里藏毒……再立刻传信封城。”

鹤望领命去了,赵衍放松一口气,才觉出怀中的人双手箍着自已的腰,软软的身子瑟瑟发抖,有心逗逗她,低下头轻轻道:“下次在床上,也要这样抱着才好。”

妙仪听了,立时松了手,又被赵衍按了回去:“再抱一会儿,说不定过了今晚,你便再也没得抱了。” 他自然是吓她的,可感觉到怀中的人没再松手,便又笑道:“今日我也算还了你一箭之仇了……”

他话音未落,听见巷子那头传来刀剑铿锵的声音,于是放开了妙仪,将她藏在一块木板后面,提剑过去。

来人不多,只五个,俱是穿了夜行衣。除了为首的那个,其他四人都遮了面,所幸巷子窄小,以三敌五虽吃力些,拖上些许时间以待援兵确是不难的。

只是为首的刺客,招招狠绝,力大无穷,将窄巷两侧的砖石砍得火光四射,恨不能立刻要了赵衍的性命。

双方缠斗了不多时,援兵果真到了,将巷子两头围住,那五个黑衣人尚未得手,退路就被斩断了,局势刹那间扭转过来,赵衍放下心,回头问鹤望道:“抓住了么?”

鹤望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