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侯亲临,众人?不?敢乱动,唯有俯身行礼而?已。裴氏主君叫了两声,道:“我是河东裴氏的家主主君,侯主看在?”
“谁的面子?”薛玉霄道,“就算你家家主当?面,也要恭敬对我叫一声薛将军。有话跟我说,叫你妻主递帖子、备贺礼,才能见我一面,你让我看的这面子,值几斤啊?”
一旁的裴月桓已经吓得呆住。他不?过少?年小郎而?已,凡事只听父亲的教?导,见到薛玉霄这样?传说中一样?的人?物,身边尽是杀敌见血的亲卫,腿都?有点软了。
薛玉霄道:“捆起来押送回?河东。有人?问,就说是惹了我,只让他妻主给他松绑,凡有人?干预阻拦者,报我的名字。但凡裴氏告罪的请帖、拜帖,一概不?收,让他们?滚远点,别碍着我的眼?。”
裴饮雪轻声道:“桓弟弟就不?必了,他还小。”
薛玉霄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韦青燕当?即领命。
此事一出,他主君位置肯定保不?住,恐怕成了众人?的笑话。男人?大惊失色,顿时?又变了一番面孔,连连哀告,却毫无用处。直到被带下去?,声息全无。
裴饮雪倒不?觉得有什么报复的痛快,他本?来就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只握住她的手,抬起来轻轻亲了亲指节,说:“不?值得动气,辛苦你折返回?来,快去?见母亲吧。”
薛玉霄轻语道:“我这样?,你的路才顺……那我去?太平园了。”
“嗯。”裴饮雪缓缓松开,看着她道,“去?吧,我等你。”
春丛认取双栖蝶
第80章
薛玉霄入太平园拜见母亲, 园中却?不止薛司空一人,议事厅中既有工部众人,又有许多属官、幕僚,坐席尽满。
书案上的文书堆叠垒高, 与往日不同。薛玉霄略微生疑, 向母亲行礼。
薛泽姝早就在等她过来?,见女儿露面, 便起身将她拉到身边的位置, 虽是众人敬怕的凯旋侯, 在司空眼中,仍是掌心爱女。
“母亲,你这里……”薛玉霄环视四周, 与诸官员还礼,低声道, “怎么忽然堪比丞相的议事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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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泽姝忽而?沉默片刻, 道:“因王秀病了?。”
“丞相的病难道还没有好?”薛玉霄眉头紧锁, 问,“那不过是小病, 何以至……”
薛泽姝声音微冷,道:“小病只?是引子,我看是有人诚心?不想让她活。等弄死了?她, 好一心?一意地来?对付我, 把?天底下帮过她,助过她, 领她走过路读过书的长辈全都逼死, 才算是孤家寡人,一身干净。”
她言辞到此, 有些动?怒,一旁的工部属臣乃是薛氏族人,上前道:“少主有所不知,丞相本就被弃城而?逃的王赜气出一场病来?,好在前几?日军报胜绩频传,李先锋官攻下高平郡后呈递军报,叛徒首级已斩。丞相闻之,悲喜交加,忽然又?接到圣旨传召大?军,她入宫商议,被气得卧病在床。”
薛玉霄愣了?一下:“……是……为了?京中皇仓粮草疏漏之事?”
此事薛玉霄知道,然军府却?不全然知晓,连凤阁内也?是掩藏再三的。属臣闻言惊诧:“少主怎么得知?”
薛玉霄只?问:“然后呢?”
“丞相在放鹿园修养,圣上频频探望,嘴上说?是敬爱肱骨重臣,但……”
“她不去还好些。”薛泽姝哼了?一声,“谢不悔已非昔日,连我也?不愿意见她。”
群臣之心?虽有背离,但到底谢氏皇族的颜面还在此,众人即便不满,可却?还为皇帝遮掩、美化此事,以达到自身侍奉国朝的忠诚和正当。
薛泽姝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薛玉霄的手,道:“霄儿,你去放鹿园代为母探望一下她。她有事要与你商议。”
“与我?”薛玉霄有些疑惑不安,但看了?看母亲的神情,并未深问,当即前往。
放鹿园十分寂静,仆妇侍奴往来?无声,春花漫漫,有两头小鹿盘在春草之上交颈轻蹭。薛玉霄一过来?,管事立即会意,甚至没有通报、不曾让她等候,就立即引入园中。
室内蔓延着汤药的气味。
帘内,王珩从旁侍疾。他穿得比往日更加清淡单薄,看药方时眉峰微锁,时而?与周围的医师交谈几?句,听?到薛玉霄过来?,王珩抓着药方的手指骤然一紧,浑身僵持着没有动?。
无需吩咐,闲杂人等一概退去。
薛玉霄拨开垂帘进来?,脚步渐近。王珩忽然醒转一般,jsg伸手扶母亲坐起来?,视线控制着没有望过去一眼,王秀却?猛然攥住他的手,以一种?对病人来?说?过于安定、厚重的力量包裹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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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珩气息一滞,听?到母亲对薛玉霄说?:“你回来?了?……”
只?四个字而?已。
薛玉霄上前数步,坐在卧榻之侧,安慰道:“此疾何以至此,丞相须要开阔放怀,保全身体……”
王秀对忽然道:“我想让珩儿认你为义姐,你们从此结为姐弟,你母亲已经同意了?,但我想跟你当面说?。”
薛玉霄话语梗住,她怔了?怔,抬首望向对方。丞相病中只?有一素髻,斑驳微乱,白发丛生,这份病症像是一只?长满刺的藤蔓探入躯干,尖刺扎入血肉当中,不停地汲取着、饮用着她的鲜血与精神……但依附盘结在她身上的只?是病症么,还是这个半壁江山都守之艰难的东齐?
“拜认姐弟乃是大?事……”薛玉霄慢慢道,“如此托付之举,乃是穷途末路所为。丞相太过灰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秀面露笑意,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人对自身的大?限,常有所预料。侯主凯旋,我不为你庆功,先谈此事,着实失礼,但我平生只?有两件事,只?有两件事未完,我……咳、咳咳咳……”
她惊天动?地地剧烈咳嗽起来?,喉口被血气淹没。王珩慌乱地上前覆背顺气,眼眶微红。
丞相松开握着王珩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薛玉霄,这只?经历沧桑的手掌握住她,声音反而?愈发中气十足,愈发肃然:“第一件事,就是托付你照顾珩儿,他固执不肯改意,往后之事恐怕艰难。请薛侯看顾他,以后就是他的长姐、他的异姓长辈,好好教导、保护他,只?要珩儿平安,不受人欺辱,放鹿园乃至琅琊旧居之物,凭卿取用,绝无怨言。”
每字每句,如同在风雪与火焰交加的境地里灼烧过一遍,淬着为人母者的垂爱与心?血。
两人四目相对,薛玉霄平静的心?境骤然翻乱,如有波涛浪涌。她静默了?一息,只?考虑了?这么短短的一个呼吸,便应道:“好。”
与其说?是考虑,不如说?是坚持。王丞相半生执政,竭尽所能,堪为国士。如此国士相托,她的理智仅仅能坚持过一个呼吸而?已,便被人之情感压倒,答应下来?。
王秀吐出一口气,道:“我会在放鹿园举行宴会、昭告京华。”
依照大?齐律,义亲与血亲相同,只?要完成仪式、写明?帖子,又?有双亲同意,即可成立。薛玉霄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他,而?王珩也?要敬重她如亲生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