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刨根问底的脾气,再三询问,窥探他心?中思念之意。裴饮雪被惹得无可掩藏,猛地抬手抱紧她,伏在?薛玉霄肩上,低低地道:“我……我怎么会不?想你。薛婵娟,你也太坏了。”

他闭上眼?,情动不?能自抑,应答的同时?,多日忧虑跟着倾泻而?出,眼?泪落下透过衣衫,灼在?薛玉霄的伤口?上,刹那间,她连是伤口?痛还是心?痛都?没分清,立即松手,出声将屏外候着的侍奴遣散,抚背哄道:“你常常闭口?不?提,掩藏心?意,我只想听一听嘛……”

裴饮雪察觉到她身上没有散尽的浅浅药气,他看了一眼?薛玉霄,趁着她此刻愧疚,伸手掀开对方的黛青罗襦,手指悄然无声地凑过去?,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动作:“你平安归来,我和?母亲也可以放心?了。”

薛玉霄毫无防备,跟着道:“何止平安,这份战功恐怕还让谢馥头疼个几日,封低了,显得我不?像她的‘爱臣’,惹人?怀疑议论,封高了,她又十分害怕,估计此刻还在?宫中折腾。”

裴饮雪的拨开里衣,碰到她肩上的伤处。因为他动作极轻,并不?感?觉痛,指尖便触到了肌肤上的瘢痕。

他的呼吸顿了一下,道:“战功先不?论,可有受伤?”

薛玉霄瞬间清醒,还未开口?,便感?觉到他的触碰,话语一噎:“我……”

裴饮雪伸手解下她的衣衫,她抬手欲挡,却被轻轻拂开,将伤处曝于视线之下。

“这不?疼的。”薛玉霄试图宽慰,言辞略带辩解。他只怔怔地看着 ,贴过去?触碰,仿佛能料想到刀光剑雨之下的凛冽肃杀之气,他的心?、和?欲出口?的声音,都?因此而?疼痛得颤抖起来,一时?忘了其他。

“裴郎……”

裴饮雪抱住她的腰,清寒吐息落于肩上之上,用唇锋描摹这道被刺破的血肉,仿佛他的血肉也一并被穿透。薛玉霄听到他逐渐混乱、愈发浮动的气息,下意识地伸手去?抚他的背,还未触碰到,就感?觉到柔软地、似有若无地被轻舐了一下,她浑身定住,轻道:“裴饮雪……”

裴饮雪没有立刻答应,一团冰雪附着在?她身上,仿佛将一切痛楚与灼热都?拥入怀中,以身体来覆盖、消融。他低低地无声落泪,与薛玉霄交颈相拥,不?肯松手,仿佛要依偎着她、紧贴着她,直到天地终末之时?。

薛玉霄察觉到他胸腔里的跳动,从紧张激烈无比,在?怀中逐渐归于和?缓。

过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到窗外簌簌的飞花之声。

他只失控了非常短暂的一刹那,气息还支离破碎得没有完全平复,却已经起身去?取药,为薛玉霄涂抹祛疤的药霜,随后又去?服用侍奴所熬的汤药,免除她的担心?。

汤药虽苦,却是调理身体的良方。他思绪混乱地喝了药,为了不?显得太难过,便与薛玉霄说起春耕农种、水上商船等等要事,这些事太过漫长,说起来就刹不?住闸,至日暮,厨房备好了晚饭送来,薛玉霄这才想起没有去?拜见母亲。

她用了饭刚要去?见,门外忽然有侍奴禀道:“郎君,舅表姨父和?小公子又来拜访了。”

裴饮雪正为妻主挽发,将一支珠钗簪入鬓发间。薛玉霄问:“什么姨父?”

裴饮雪道:“你去?见母亲大人?吧,我来处理。”

他将一件璎珞在?她颈项戴好,入手的肌肤细腻温润,身上满溢着女子所用的馥郁熏香,兼有桃、杏之流落入怀中的花木之气,裴饮雪明知与她分别不?过一两个时?辰,见完岳母就回?来,却仍然不?舍,握着她的手沉默半晌,忽然上前蹭了蹭她,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的味道留在?她怀中似得。

薛玉霄忍不?住笑了笑,低语:“舍不?得就直说。”

裴饮雪拉开距离,转过脸:“我没有。”

薛玉霄更想笑了,她不?想惹恼了裴郎,轻咳两声压下去?,上前用力抱他,把彼此身上的味道交融混杂在?一起,直至幽冷梅香盈袖,这才松手离去?。

薛玉霄走后,还剑这才进来抱怨说:“当?时?为了十万钱而?已,就把公子的婚约废弃、买卖出去?,幸而?遇到的是咱们?少?主母,才情品行绝艳无双,不?与传闻相同,要是遇到崔大小姐那样?的纨绔权贵、或是遇到袁家袁小姐那样?森严狠辣的人?手中,过得生死不?保,他们?才不?会管。”

裴饮雪整理衣着,添了一件厚外衣出去?,初春日暮,尚有寒气未散。

还剑继续道:“现在?咱们?少?主母是侯主,军功彪炳,才名远播。”他顿了顿,给郎君整理了一下腰间玉佩,“姨父反而?要说和?他的儿子做正君,全然没把公子放在?眼?中,这不?像贵族主君做得来的事。不?怪河东郡常有人?嫌他只会敛财攀富,全无半点风骨,有损郡望门庭。”

两人?已行至中途,裴饮雪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还剑便不?再言语。

进入正厅,仆役将裴氏主君、裴氏嫡小公子引入座上奉茶,礼节周jsg到。裴饮雪礼过入座,还未开口?,裴氏主君便问:“薛侯主不?知何时?回?来?你也给个准信儿才是应该的。我问你的书信,你一概没有回?,眼?里怕是没我这个长辈,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家弟弟。”

裴饮雪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少?年,小公子大约十六七岁,跟崔锦章年龄相仿,但他养在?豪门深院里,并无崔七郎身上那股疾风劲草的疏朗气度,反而?颇为柔弱、娇贵。

“园中事忙,不?免忘了,不?过桓弟弟不?是定给了萧家?有约在?前,怎可轻毁。”

裴氏主君道:“你如今的名分地位不?是毁约弃信来的?世人?一味遵循诺言,反而?耽误了大好时?机,真是瞎了眼?睛。连你都?能受宠,月桓如此资质,你不?要妒忌他托生在?我的肚子里,做妒夫阻拦妻家议亲,世上兄弟同侍一妻的事可多着呢。”

裴郎虽在?内学堂上学,但他一贯藏秀于内,不?示于人?前,除了外表无法遮掩外,棋艺诗书,只有他的老师顾传芳知道。

裴饮雪叹道:“姨父来京只为此事?”

主君问:“大齐男子终身之事,不?是大事?”

他当?日将裴饮雪卖给薛氏时?,只当?是无足挂齿的小事罢了。两人?不?过同出一族,论起亲戚来实在?太远,他根本?没想费心?操办“婚姻大事”,到了自己的儿子,才想起如今京中众人?趋之若鹜的薛侯主。

此人?虽然贪慕荣华、见识短浅,但胆子却大。王郎、崔七尚且不?敢有这样?的自信笃定能比得过裴饮雪,谢不?疑皇子出身,见了裴郎也避让几分,他倒敢登门造访。

裴饮雪淡淡道:“妻主与世人?不?同,她并非朝三暮四、寻花问柳之人?。待我情深意重,我若是提及此事,反倒让她不?高兴了。再者……”他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说,“姨父,桓弟弟资质太劣,光是外表容貌,连如意园门墙外的花树也不?及。我怎么好开口?。”

裴氏主君微愣,旋即发怒道:“裴饮雪,你不?过我们?裴氏远房旁支的亲戚,好不?容易沾了士族的姓氏,才有机会被抬进门做侧君。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说出这样?愚弄长辈的话。我都?该替你去?了的娘爹教?训你!”

裴饮雪盯着他,目光寒浸如冰,冷冽不?生波澜:“我是薛氏之夫,侯主侧君,上有当?朝大司空为岳母,轮不?到姨父教?导。”

他从来吃软不?吃硬,越是强硬霸道,裴饮雪反而?不?会留一丝余地。

主君又是一愣,见到昔日在?族中任意打骂、连双亲都?没有的庶出子居然踩到自己头上,一时?胸中急怒,气得脑海嗡嗡作响,那股争强好胜、冲动争夺的劣性翻涌不?止,冲上前来攥住裴饮雪的衣襟,抬手握拳要打。

拳头比巴掌重多了,还不?会伤到脸上。裴饮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对诰命动手,姨父是要下狱不?成?”

裴氏主君却闷着一口?气,作势仍把拳头抬起来,刚抬起便被攥住,被一股大力摁倒在?地。

“我说你性格太善,留人?颜面,你还不?信。”

裴饮雪抬首,居然是薛玉霄回?来,她只攥住挡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身后的侍从立刻上前按住,不?劳少?主费力,她便伸手过来,裴饮雪将一块手帕递给她。

薛玉霄用手帕擦了擦掌心?,道:“我回?来取披风。”

裴饮雪看穿她的借口?,道:“将军柔弱,春花都?已盛开,你却还要披风挡去?夜风,不?如将我的解下来给你。”

薛玉霄按住他手,说:“不?必……我是柔弱了一些,就是我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没有人?敢乱动,却让人?找上门来欺负我的夫郎,你也不?说出来,让我会会这位主君。”

裴饮雪轻声道:“太添乱了。”

“这能算添乱吗?”薛玉霄一笑,转头看向地上的中年男子,裴氏随行而?来的侍从部曲都?被严密看住,别说上前救主君脱困了,就是多动一步,都?被盯得死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她的亲卫拔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