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此刻后悔万分,她?当时为何不解释清楚!现在好了,她?嘴皮子快磨破了,陆奉只当她?怕喝药,太医尽说车轱辘话,反正这安神汤养气安身,天天喝也喝不出毛病,直接开?了半个?月的方?子。
她?使计策把他支出去,旧法重施,把安神汤泼给了她?养的花花草草,奈何陆奉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他什么都没说,叫人重新熬了一碗,自那后,他每日亲自盯着江婉柔用药,顿顿不落。
江婉柔苦着一张脸,趴在他胸前?,呜呜嘤嘤。
她?根本没事啊!
陆奉微抬起手,他的手稳如泰山,褐色汤药的表面未起一丝波澜,沉声道:“别?撒娇。”
“……”
江婉柔目光幽怨,陆奉抚摸着她?的鬓角,冷峻的神情带着一丝无?奈,“你啊,虚长几岁,怎么和明珠一样任性。”
江婉柔幽怨地看?着他,“怎么,圣上嫌臣妾徐娘半老了?”
她?贯来如此,东拉西扯,声东击西,刚开?始还能骗骗陆奉,只是次数多了难免失灵,陆奉佯装思索,江婉柔骤然瞪圆眼眸,扬声道:“陆奉,你还真嫌我老了!”
连“圣上”都不叫了,声音中?气十足,实在不像抱病之人。陆奉闷声笑,“好了,不闹了。”
“最后一碗,一会?儿叫洛太医给你把个?脉,无?恙就不喝了。”
陆奉的腿几近痊愈,当年的洛小?先生?也成了太医院的医正。他自年轻时就圆滑,给皇后娘娘的安神汤里少放了一味甘草,味道并不苦涩难忍。江婉柔不要陆奉喂,一口闷声灌下。
她?明显垮下来的脸色,陆奉并非不知,他薄唇微动,最后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叫江婉柔好生?歇息。
有?时候脾气来得就是毫无?道理,明明是江婉柔先提出来,最后却是她?生?了一下午的闷气。没有?不在乎容颜的女人,更别?提皇后娘娘貌美无?双,连当初不沉溺女色的陆奉,也为她?折了腰。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江婉柔懂这个道理,她?与陆奉的感情,也远远超出了庸俗的皮相,但不可否认,当初她?确实利用了姨娘赐予的这张好面皮。受着最顶级的富贵蕴养,她?如今尚且不显,岁月无?情,终究会?老去。
从前江婉柔玩笑般的说出这话,陆奉盯着她?雪白的面孔,回一句:“未见丝毫老态。”
“吾妇甚美。”
陆奉不说假话,纵然是玩笑,叫江婉柔心里熨帖一整天,如今,他竟要迟疑了么?
这种无?力感叫江婉柔沉郁了一个?下午,好在她?生?性豁达,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及,她?想也白想。再说了,陆奉比她?还要长几岁,她?不嫌弃他,他也没道理挑她?的理!
皇后娘娘的心?情一阵晴一阵雨,一直伺候的翠珠都摸不着头脑。她?伺候皇后沐浴就寝,就在江婉柔以为今日陆奉不会来的时候,睡眼朦胧中?,她?被陆奉晃醒。
“圣上。”
江婉柔雪白的双臂挂上他的脖颈,娇声道:“臣妾好困,改天……改天再给你。”
她?用了一下午时间把自己哄好,现在一点儿都不生?陆奉的气,脸颊蹭了蹭他的大掌,歪着头又要沉沉睡去。
陆奉温声道:“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生?辰礼”三个?字振聋发聩,一下惊醒了江婉柔的睡意。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双手不自觉捂在前?胸。
“你……又想做什么?”
那玩意儿只用了一次便被她?束之高阁,她?实在受不住。
陆奉淡道,“不做什么。”
这话显然不能取信江婉柔,她?眼中?惊疑更深,甚至蜷缩着小?腿往后退了退,仿佛眼前?是洪水猛兽。
陆奉:“……”
他无?奈道,“你想到哪儿去了,过来看?。”
暖黄的烛光下,把陆奉深邃凛冽的眉眼衬出几分柔和,江婉柔将信将疑地伏过身去,嘟囔道:“什么生?辰礼,不是那个?……”
她?骤然停了下来,陆奉摊开?手中?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着图案,江婉柔瞧了半天,竟是皇陵的营造图!
“这……你……你准备造寝陵了?”
江婉柔此时彻底清醒。不怪她?惊奇,事死?如事生?,时人讲究身后事,历代皇帝登基首要紧的事,先修皇陵,将来能体体面面地入葬。陆奉偏独树一帜,先修订齐律,折腾地朝野上下不安生?,久而久之,他不提,也没人念叨这事。
陆奉“嗯”了一声,解释道:“四?年前?开?始动工,今年便能初显规制。”
花费四?五年修建皇陵,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算长,甚至称得上“迅速”,陆奉办事不喜张扬,悄无?声息地动工,直到即将建成,才泄出些许口风。
看?着江婉柔懵懂的神情,陆奉笑道,“怎么,你不会?以为我送你的生?辰礼是……”
“闭嘴,你不许说!”
江婉柔脸色涨红,他口口声声说“珍宝”,又在她?生?辰的节骨眼,怎能怪她?想歪!
陆奉没有?说话,只看?着她?,低声笑。
他鲜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江婉柔被他熏染,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下,抱怨道:“这么晚把我叫起来,就为了这?”
陵墓是一大要事,但那是他的要事,和她?有?什么关系……等等?
江婉柔忽然屏息凝神,细细看?向皇陵的营造图,工匠绘制的简单易懂,中?间是主墓室,四?周分散多个?放陪葬品的耳室,如众星拱北般围在主墓室四?周,江婉柔无?心?看?那些琳琅满目、奢华无?比的陪葬品,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中?间的唯一一个?棺椁。
合葬在一个?棺椁,真正的生?同衾,死?同穴。
江婉柔眼眶一阵酸涩,道:“你这人……这算什么……哪有?在人家生?辰,送个?墓的……”
江婉柔很少想以后,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有?一种寻常人没有?的、叫自己愉悦的能力。不管在何时何地,她?总能叫自己过得舒服。在国公?府时八面玲珑,旁人都以为她?劳心?劳力,她?却会?每日偷偷睡个?回笼觉,赏花听戏两不误,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等成了皇后,陆奉觉得了无?意趣,她?却在一方?小?小?的红墙绿瓦中?,每天都有?新的乐子。日无?虚度,她?从不想身后事。
陆奉握住她?的手,在营造图上滑动。
“主墓室只有?一个?棺椁,你我是生?生?世世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