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脸色好了些,陆奉也没有心思调笑,沉声道:“少花言巧语,必须喝药。”
“朕盯着你。”
江婉柔:“……”
如此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她心中?惴惴的小鹿,一头撞死了。
“是?药三分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真是?……”
江婉柔幽怨地看着他,她注重?养身,每日必睡够四个时辰,用□□细,心胸开阔,几乎没生过病。喝的最多的药还是?在陆国公府,他哄骗她喝下避子汤……
等等,避子药?
江婉柔忽然一怔,抬起头,定定看向陆奉。
“圣上可还记得,多年前?,您对臣妾有一诺,至今未曾践行?”
当?初避子汤被她发现,奈何陆奉实在狡诈,被他反将一军,没什么水花,只要了他一个承诺。
这些年万事顺心,要不是?这一遭,她都?把这茬儿忘了!
陆奉沉思片刻,想起来确实有这档子事。
虽然时隔多年,他并未打算赖账或者搪塞过去,道:“你说。”
他心中?对她越发爱怜,就算没有这承诺,只要是?她提的,难道他有不应的?
陆奉如今富有四海,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只要人力所及,总不能委屈了他的皇后?。
“我?不想你出……”
话说半截儿,江婉柔忽然止住声音,道:“夫君,我?近来常做噩梦。”
陆奉剑眉微挑:“是?么?”
他又忽然变成了那个英明?睿智的皇帝,晚上两人折腾地厉害,经常他还没有尽兴,她已经昏了过去,一觉睡到?大天亮,叫陆奉早朝都?不舍得折腾她起来。
睡颜红润恬淡,实在不像做噩梦的样子。
被他大剌剌点?出来,江婉柔讪讪微笑,面不改色地点?头,道:“有。”
她煞有介事地把那个梦拿出来讲,陆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纵然不以为意,他也不会打断她的话,等江婉柔语罢,他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梦境而已,做不得真。等你身子好了,叫皇觉寺的僧人来宫中?为你祈福。”
江婉柔语塞,碰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皇帝,她暗自咬牙,干脆开门见山。
“陆奉。”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闷声道:“我?不想你出征。”
“从前?在国公府,你为先帝办事,动辄出门十天半个月,我?在府中?,日日为你担忧。”
“后?来你成了齐王,群狼环伺,我?谨慎小心,不敢踏错一步,日日胆战心惊。”
“直到?你登基,那阵子朝里朝外乱得很,我?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担忧你腿上的旧疾……这些年,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你的腿好了,儿女们渐渐长大,也没有人能欺侮你我?夫妻,于我?而言,就是?千金不换的好日子。”
江婉柔咬了咬唇,双臂搂紧他的腰身,“你说我?不懂朝局也好,妇人之见也罢,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只想和我?的男人、我?的孩子们在一起。”
江婉柔时常想,她或许并不是?个称职的皇后?。她读的书少,不通笔墨,没有经受过世家女子的教导,是?陆奉把她硬推上这个位置。她只是?一个庶女,少时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填饱肚子,不再挨饿受冻。
她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皇后?,她做不到?历代“贤后?”的母仪天下,她的心很小,只想和她在乎的人康健无忧,终老一生。
……
江婉柔的话颠三倒四,却把陆奉的心搅地七零八落,他与她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走到?现在,旁人畏他、怕他,能在他跟前?说出这般的体己话,这世间,唯她一人而已。
在沉默中?,金桃小心翼翼端着煎好的安神汤进来,陆奉接过,放在唇边浅尝一口,舀了一汤匙,抵在她唇边。
“别怕,不苦。”
江婉柔不爱吃甜食,旁人喝药能用蜜饯压一压,她只能喝清水缓解,她很怕喝苦药,当?初各种原因?,连续叫她喝了几年避子汤,如今想起来,陆奉心中?有悔,有怜。她很少生病,他也没有伺候过人。陆奉面容严肃,宽厚的大掌握着小巧瓷白的汤匙,舀一勺,放在唇边吹凉,递给江婉柔,动作既认真又笨拙。
江婉柔小口小口地抿,巴掌大瓷碗见底,整整用了一刻钟,最后?汤药都?凉透了,陆奉实在不会伺候人,江婉柔不提,他依然吹一下,喂一口,叫江婉柔无奈又好笑。
把瓷碗放回?托盘,两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陆奉顺手用拇指抹去她唇角的水渍,沉声道:“放心,不叫你担惊受怕。”
第 125 章 帝后日常(六)
陆奉沉稳持重, 心?思深沉,他不愿意说,就算江婉柔三番五次地旁敲侧击, 他始终不露口风, 倒是叫淮翎受了无?妄之灾, 二皇子被皇帝叫去训话,罚抄十遍论语。
这事终于养心?殿, 父子俩谁都没有?往外说,江婉柔“受惊”养病,陆奉不想烦她?的心?, 淮翎经过陆奉的敲打,认罚认得心?服口服。
他本是好意, 错在捕风捉影, 不经详细推敲便找上门来。好在未曾宣扬,倘若叫旁人知道,皇帝痴迷求仙问道, 以求长生?不老药给皇后过生?辰, 少不得传出风言风语, 陆奉自己不惧名声,但江婉柔素来看?中?这些外物?。
尽管陆奉心?中?不甚理解, 他不容许有?人毁坏他的皇后的贤名。
淮翎悄摸领了罚,明珠此时跟着霍费昂练基本功,小?腿和膝盖上青一块紫一块, 无?暇过来嘲笑二哥, 倒是东宫消息灵通,太子担忧淮翎心?生?郁愤,亲自跑了一趟, 安慰开?导淮翎。
兄弟俩年岁差的太大,再则陆奉态度强硬明了,淮翊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淮翎从没想过要争什么,淮翊是个?温和谦让的兄长,有?好东西先孝敬父皇母后,然后照顾弟妹,最后才轮到自己,兄弟俩关系不错。
两人促膝长谈后,一同去了凤仪宫向皇后请安。江婉柔因为“抱病”,陆奉不许外人来打扰她?,寻常人也不会?这么没颜色,“外人”主要指三兄妹。明珠拖着酸软的小?腿,做贼似的偷偷跑了一趟,给江婉柔带了宫外的山楂糕。
兄弟俩不像明珠那样鬼鬼祟祟,两人结伴而来,恰好碰上在凤仪宫的陆奉。两个?儿子一起,纵然陆奉脸色不大好,终归也没口出训斥。好在太子和二皇子识趣,见母后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看?起来无?大碍,两人待了不到一炷香,麻利地起身告辞。
兄弟俩一高一低,逆着光逐渐远去。江婉柔怔怔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骤然升起一股酸涩的怅然。淮翊是太子,手边诸事繁忙;淮翎生?性冷淡,连明珠开?始习武后,来凤仪宫的日子也越来越少,孩子们年纪越长,如同稚鸟飞巢,她?心?中?欣慰,同时不可避免地,有?些伤感。
正在此时,陆奉端着安神汤进来,江婉柔心?中?的离愁别?绪顿时消散,起身,转头往里走,一气呵成。
“站住。”陆奉声音沉沉,他大步跨走在江婉柔身前?,皱着眉头,看?着任性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