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1 / 1)

淮翊白皙的小脸微红,局促道:“裴大人,等我长大些,懂得多了,再与您一同探讨,可好?”

裴璋微微一怔,过了许久,他伸出手?掌,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淮翊的发顶,只碰了一瞬便移开?,未曾有丝毫僭越。

皎洁的月光下,他语气感叹,又怅然道:“不?必,我已然明白了。”

在初见的时候,她的孩子?早就?告诉了他答案,他只是……不?甘心?啊。

齐淮翊不?知道裴璋明白了什么,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立刻就?察觉出他低落的情绪,正茫然无措时,裴璋忽然蹲下身,像第?一次见他那样,平视他说话?。

修长如玉的手?指为淮翊拢了拢肩膀处的披风,裴璋温声道:“夜寒风大,快回去罢,别叫皇后?娘娘……和圣上担忧。”

……

裴璋独自回到府邸。他喜静,裴府的位置本就?不?在闹市,自从江婉莹死后?,府中更加冷清。府里?伺候的下人不?多,后?院只有裴母和一个寄居的表姑娘,即使在热闹的年节,院中一片深幽寂静。

裴璋端坐在书房,暖黄的烛光照在他清隽的侧脸,面前摊着一本书,是齐淮翊方才赠他的齐物论。

寂静的深夜里?,裴璋思?绪飘远,想起?半年前的场景。

在办完江婉莹的丧事后?,他心?中苦闷,向?来理智的他竟也寄希望于神佛,冥冥之中,他去了京外,江婉柔曾去过的慧光寺。

那个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的住持说道:前世因,今世果。前世的缘分已尽,施主,放下罢。

他放不下!明明他们是一对那么恩爱的爱侣,白头到老?,怎么会缘分尽了呢!那她和武帝又有什么缘分?他们甚至一面都未曾见过,荒唐可笑。

住持没有回答他,只道:“缘分,本不讲道理。既然能结为夫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裴璋并未从慧光寺得到稍许安慰,如今在这个寂寥的深夜,他再一次回想起?住持说的因果论。按照住持的说法,上一世,她与她恩怨两清,但她和武帝尚有羁绊,才有了今生的夫妻缘分。

一个君王,一个臣妇,他们甚至没有见过对方的面容。裴璋想了又想,终于从记忆的草蛇灰线中找到一丝隐晦的线索。

妻子?是个通透豁达的人,只有一件事叫她久久不?能忘怀,是岳母的死。

他与她在落云镇外放三年,日子?清苦亦有欢愉,在那里?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和皇太子?一样聪明伶俐,待调回京城时,却迎来岳母病逝的噩耗。

他第?一次见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愤恨,她狠狠道:“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姨娘!”

她说的是宁安侯和侯府的主母秦氏。她生父不?慈,嫡母恶毒,他都知道,他也曾在心?中暗自发誓,等调回京城,便把岳母接过来荣养。晚了一步,终成?遗憾。

自那以后?,她和娘家势如水火。后?来新帝血洗朝堂登基,逐一清算各方势力,恭王和其子?嗣被诛,妻妾赶去守皇陵,而宁安侯府作为恭王的姻亲,抄家流放,除了出嫁的女儿,全?家被流放三千里?做苦役。

宁安侯和其妻秦氏,没能挨过苦寒的流放之路,惨死途中。她得到消息后?沉默数日,前去为岳母上了一炷香。他几次宽慰她,她却道:“都过去了。”

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薄命的岳母和娘家,她是他裴家的儿媳,他的发妻,他孩子?的母亲,直到老?死,他一直以为她同他一样,没有遗憾。

难道武帝阴差阳错替她报了仇,成?了两人的羁绊?

裴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除了这个,他想不?到旁的。武帝不?好女色,连自己的妃嫔都认不?清脸,更遑论臣妻。他们唯一一次见面,应该是在武帝死后?,朝纲崩坏,前朝后?宫乱成?一团,他稳固前朝焦头烂额,她不?忍看他那么劳累,主动为他分忧。

“我去为圣上守灵吧,有我在,定定后?妃们的心?。”

她为武帝守灵到深夜,那天晚上的风有些寒,他解下披风为她披上……

“表哥”

一道女声打断了裴璋的思?绪。他起?身打开?房门,外面的女子?纤细柔弱,身着素雅的提花袄裙,手?上端了一碗汤。

是他的表妹阮筝。

阮筝把解酒汤放在桌案上,柔声道:“我想着表哥今日定要饮酒,做了碗解酒汤,表哥用了再睡,免得头疼。”

裴璋待人温和,他点点头,问:“母亲呢?”

裴母向?来和阮筝亲厚,她笑了下,道:“早早用过膳,睡下了。”

“她老?人家惦记你,这大年夜的,叫我来看着,不?叫表哥在书房熬。”

裴璋苦笑一声,温声道:“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多亏了你,表妹。”

阮筝清秀的脸庞浮上一层红晕,小声道:“都是一家人,表哥说什么客气话?。”

裴璋摇摇头:“你是我裴家的恩人,但终究不?姓裴。这么多年照顾母亲,竟生生把你拖成?了老?姑娘。”

“是我之过。”

阮筝忽然一怔,江婉莹那个毒妇在她适龄时把她打发到青州,那穷地?方全?是歪瓜裂枣,她宁愿拖着不?嫁也要留在裴家。眼看着熬死了江婉莹,舅母多次曾言,叫她嫁给表哥做续弦。表哥孝顺,她心?中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裴府的女主子?。

难道表哥当真开?窍了?

阮筝低头咬唇,偷偷觑着裴璋如玉的面庞,尽显女子?的娇羞。裴璋顿了下,道:“我看了几个同你年纪相仿的才俊,平行端方,人品正直,家世也说得过去。”

“你见一见,有看得上眼的,告诉表哥,我为你说媒。”

“夜寒露重,早些回去歇息。”

……

在阮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裴璋合上房门,默不?作声地?把这本齐物论放在书架上。他倏而一笑,摇摇头,低声呢喃道:“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终究……意难平。

***

年宴之后?,江婉柔没歇两天,又迎来另一场大事老?祖宗寿辰。

自从她随陆奉离京,回来紧赶着一堆事儿,她许久没回陆府探望过,当初陆奉认祖归宗时,哄骗老?祖宗是外出办事,现在她老?人家还不?知道大孙子?竟是新帝!

江婉柔跟陆奉商量:“这回微服私访,你别穿那身龙袍了,说句不?好听的,老?祖宗还有多少个年月?别叫她老?人家受惊。”